袁山苦笑一声:“不错,当初我族的袁本初自作聪明,认不清自己与武帝为敌。导致汝南袁氏轰然倒塌。
世家的依靠其实就靠四个:朝廷上的关系,天下士人心中的名望,家中的部曲和族人,地方上的土地。
武帝虽然没有继续为难我们,可在战败的那一刻,前两个已经破碎无用。
部曲和族人四散而逃,各谋生计。
只剩下一些土地,难以保全。
到了我这一代,因为以读书为主,而荒废了田地,已经将祖上留下的土地和家产卖净,就剩下恩人手中的竹简和帛书了。”
袁山死死盯着曹拓手中的竹简和帛书,曹拓尴尬一笑,将这些东西还给了袁山。
“我看世正行进的方向是洛阳,那世正是要前往洛阳投奔亲戚吗?”
袁山摇摇头,惆怅的说道:“自文帝定国以来,我袁氏未有一人被举孝廉。自然也无一人在洛阳做官。
此去洛阳,是想着当一幕僚,勉强糊口罢了。”
“那世正可愿随我一同去辽东?”
袁山深吸一口气:“恩人有甲士相伴,必不是寻常人家,敢问恩人是何来历?去辽东做甚?”
曹拓哈哈一笑:“不必如此紧张,我姓曹名拓,曹炳之子,承袭我父萧王爵位。因父母早亡,又未至立冠,因此无字。
之所以去辽东是朝廷将我从萧王改封为辽王。此去辽东主要是为父母立祀,建祠堂。”
袁山深吸一口气,弯腰而拜:“谢曹公赏识。
我袁世正愿为曹公效犬马之劳。”
曹拓连忙伸手去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只是辽东乃苦寒之地,还望世正有些心理准备。”
“主公救世正一命,那今后世正的这条命就是主公的了。虽苦寒,又有何惧?”
“哈哈,好!”
曹拓喜不自胜,毕竟这是他招拢的第一个人,而且还是士人。
看着袁山怀中的《史记》,曹拓心中升起了考较一番的心思。
“世正应当时时翻看《史记》,我有几个疑惑,还请世正教我。”
“主公但讲无妨。”
“你看《史记》,自商以来,谁当为国君中的首位?”
“当属汉高祖刘邦。”
曹拓挑了挑眉:“哦?何以见得?”
“高祖着布衣,提三尺剑,压服汉初三杰,仅七年便扫平天下,归于一统,让人神往。恨不能为其马前卒,堂下客。”
“可高祖常喜诛杀功臣,逼死女婿张熬,诛杀功臣彭越,韩信,臧荼。
刘邦称帝后论功行赏,所定的十八个王侯,有几人善终啊?
最后还杀白马盟誓,非刘氏不得称王。
特别是彭越,倾尽全力,不惜性命为刘邦拖住项羽,在天下已定后未曾有丝毫逾越,战战兢兢,以君臣之礼相待刘邦,可最后竟是落了个夷三族,被剁成肉酱来逼反诸侯王的下场。
他手下的那些将领,最后有几人真得了荣华富贵?咬牙封雍齿以安众将之心,最后却是夺了众将的兵权,让他们回家种地。众将拼死拼活为刘邦夺得了天下,最后还是落于积劳之中。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让人不胜唏嘘啊。
你,难道不怕?”
袁山低下眼眸:“怕,当然怕,更我更怕籍籍无名,死于荒野之边。
若能青史留名,我死亦无憾。
高祖生性多疑,诛杀功臣不论原由,不论品行,只要是异姓诸侯王都一并诛杀,即便是同乡,也是让他们告老还乡,没有一个继续当王的。
可即便如此,高祖依然值得追随,高祖立下制度,在称帝前,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在大事未成前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曹拓细细思索,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是在借古讽今?是在劝诫我?”
袁山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继续说起了汉高祖:“在大事未成时,刘邦进咸阳,仅仅沉迷三日便清醒起来,封宝库,拒美人以安臣下,备楚王。约法三章以聚民心,安民土。
亦可挥泪斩丁公,咬牙封雍齿,如此种种皆为大事。
所以即使他后来对于彭越等人无罪而诛,对刘氏子弟无功而封王,夺天下之利享乐,建宫殿,修陵墓,整日酒肉为宴。
可他依然当为自周以来国君中的首位。”
“那楚霸王呢?史书中第一位百人斩,勇猛无双,威震天下。”
“楚王多谋而少断,不听臣下之言,心存妇人之仁,而无包含天下之心胸。
只信赖宗室之亲,不愿分功行赏。
虽有扛鼎之力,威震天下之能,拥百万雄师,却众叛亲离,最终败亡于沛公之手,这难道不可笑吗?
说到底其可为将,可为帅,不可为君。”
曹拓喃喃自语:“欲成大事,当克己守礼,广听臣下的劝诫,这样只要成了大事,为所欲为,依然可称一代豪杰。”
袁山拱手道:“主公圣明。”
曹拓表面点头,暗自里却提高了警惕,他现在是辽王,是诸侯。现在的皇帝还是曹芳。他可丝毫没和袁山提自己的打算,可袁山一直以刘邦的例子规劝,这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