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秋看着陈牧,目光灼灼。
“我大明江山,传至当今圣上,已逾百年,奸臣横行,四方扰攘,军队士气低迷,百姓遭受盘剥,正如一艘大船,陷进了泥浆里,老骨头没有力气把他拽出来,只能靠年轻人了……”
他呆呆地盯着前方,其实他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而已,何尝不也是他口中的年轻人。
只是如今的他,早就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哪有能力去和严嵩抗衡呢,不过是等死罢了。
陈牧泪珠好像断了线一般,如果不是他进了北京城,就不会成为姚望秋的学生,严嵩就不会为了除掉自己而要对姚望秋下手。
可严嵩不是因为他变坏的,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要倒严的话,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吃了十年的苦,又被稀里糊涂地送进国子监深造,稀里糊涂地被所有人按上一个倒严的担子。
他何尝不也是身不由己。
师徒二人彼此相望着,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直哭。
外面雨丝如针,将那棵枯萎的梧桐树给扎得千疮百孔。
……
自嘉靖皇帝隐居西苑修道以来,几乎所有的政事,全都丢给了内阁。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便丝毫不过问国家大事。
事实上,在他不上朝的这二十年里,国家大权,依旧牢牢地把握在他的手里。内阁大臣,六部臣工,不过都是他的提线木偶而已。
每逢军国大事,内阁阁臣是必须要到他所在的西苑,向他汇报的。
才刚刚过了巳时,内阁三名阁臣的轿子依次在玉熙宫前排列。
严嵩,徐阶,袁炜三人缓缓下轿。
严嵩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眼圈猩红。
徐阶急忙问道:“阁老身子似乎有恙?”
严嵩眼神深邃,幽幽说道。
“昨儿看了郎中,只说是忧思过甚,其实老夫心里也明白,八十一了,身子早就撑不住了。”
徐阶眸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就在袁炜生辰的前两天,因为嘉靖修建万寿宫,耗费人力财力颇多,引来无数非议,徐阶趁机指挥手下的言官跪在午门外劝谏。
嘉靖大怒,把首辅严嵩叫来大骂一顿,严嵩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接着就赏了那群言官们廷杖一百,死的死残的残,暂时威慑住了那些大臣。
自那之后严嵩就大病了一场,同今日这般萎靡不振。
忍着这口窝囊气的徐阶,自然听懂了严嵩的言外之意,尽管心里冷笑,嘴上依然说道。
“阁老担着大明江山,忧国忧民,您要说老,那这内阁和数万臣工,真不该如何自处了。”
严嵩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暗恨,老小子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他回眸看了眼袁炜,眸中闪过一丝豺狼一般的阴狠,快走了几步,甩开了袁炜和徐阶。
徐阶和袁炜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早就在殿外等候多时,同三位阁臣叙礼过后,还不忘与如今的新贵袁炜道道喜,随后便带着他们进入大殿。
殿中金碧辉煌,无数太监在殿中洒扫,除了偶尔传来器物碰撞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动静。无形的压迫感让走进这里面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四人走了许久,才来到一个偏殿门前,三位阁臣站在门槛之外,黄锦踏过门槛,往里走了几步,默默地等着正在打坐的嘉靖。
如今已经进了十一月,北京风又大,偏偏玉熙宫还大开门窗,刺骨的寒风吹进来,着实让跪在殿外的三位老臣难以忍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嘉靖缓缓向两侧伸出手臂,自下而上缓缓划到胸前,一番吐纳过后,才缓缓问道。
“人来了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