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髯男子见老者起身,慌自上前搀扶,同时挥手招来手持木托的女夷,
他将木托上的衣饰一件件取下,亲手为他大父穿戴,
然总归,看着大父尽白的须发,想到大父要做着散家财、登城墙之表率,仍心有不忍,道:
“大父,不若以余代大父,为这国人表率。”
老者眼角皱出了一抹笑意,
“召仪啊,自前世子奔申,汝即闲赋在家,家宅中处久了,人情味儿也重了,这是汝之至孝,
“然前世子如今正于镐京之外,而汝曾为其太子大保,如若城变,则这家宅幼小,将尽皆托于汝一人看顾,
“汝当鼎扛这重担,而非惜余这垂垂老朽,
“且余为周王大保,位列三公之一,今虢季大师于郊鏖战而死,微大史一介文人,文弱到无以持戈,
“余既自小教习王之六艺,今自当以立战车,持戈以为众卿、为周王,演绎那忠孝之道。”
老者自美髯召仪手中拿过皮弁帽,戴于头上,语重心长地最后向召仪交托道:
“余走后,
“切记,勿要为余之身死而殇,
“勿要心怀怨怼,勿要行那报复之措,
“切记,为氏族宗长者,当寡情藏欲!
“且城破之时,当待戎人兵过,而申旗高悬时,首迎世子,
“以此,护佑家宗!
“而至于老身,
“合当,赴死!
“以使诸卿列王,无敢轻贱于氏宗!”
……
而与此同时,洛邑要道,军帐中,
也有一对父子刚刚进行完同样的对话,
姬友,周幽王王叔,郑桓公,披挂着戎服,
其席前几面上,置着周幽王乞师求援之木牍,而此木牍旁,又置着申侯诺郑子城破而后伐戎之邀,
戴上弁帽的郑桓公,将周幽王乞师之木牍置于胸前,贴身带着,
而后,拿起申侯伐戎之邀木牍,
置于郑子——郑恒公之子,郑掘突,未来的郑武公之手,
“此行,郑国权倾卿士,余自尽携于军中,
“若此相事成,则毋庸言也,
“然若此去余不幸身死,
“汝,当知如何行事!”
郑桓公重重地拿手指,点敲在了郑子手中的木牍,那申侯伐戎之邀的王诏木牍之上。
言必,郑桓公起身出了营帐,
郑子没有阻拦,也没有问为什么不能不出兵,而直接选择申侯……
因为除了周礼的桎梏外,
郑国是在周幽王的帮助下迁至洛邑东的,
而郑桓公,更是周幽王在位期间,拔擢为司徒的,
更别说,郑国骨干中,亲周幽王的,要远多于亲申侯的,
可以说,郑桓公,
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打上了周幽王的标签,
所以事实就是,
除非郑桓公死,
否则郑子连投靠申侯、姬宜臼的资格,
都没有,
这就像后世,当曹操因阉宦而上位,身上被打上了阉宦的标签后,
其就被袁绍等士子群体所敌视、不容,
哪怕曹操随士子群体们喊着诛宦、诛宦,士子们密谋时,也会叫上曹操,
然,终其此事,曹操亦只被当作刀来利用,同时饱受着排挤和轻视。
可以说,
当政治标签被打上,
想要洗掉这身标签,
能力、胆识、机遇、投名状,一个都不能少。
不然行事的糙了,就是三姓家奴。
所以对于郑桓公来说,他最多能留郑子一个后手,以求兵败后保全郑国。
而除此之外,他只有拼死以救周幽王。
他的行为,无关看好,只关乎立场。
其当年既受周幽王标签的帮助。
那么此刻,也必然遭受。
小国被扶持者,
没有选择的,
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