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紫木家族的一个弟子，带着李澜入内，走过回廊九曲，很快抵达了家族的后山，此地山清水秀，一座藏经楼依山而建。
李澜一眼看去，周围地脉之中有阵法束缚，集中压制着那座藏经楼，仿佛其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在藏经楼的四座巨大石柱上，更是雕刻着四尊神像，神像之前都有香烛等供奉，大量的信仰、香火之力萦绕，构成了这座藏经楼的基座。
这倒是让李澜颇为诧异。
这位弟子带着李澜，直接进入了藏经楼内，找到了一楼的一位中年管事，道：“启禀周执事，这位乃是新进的杂役，他在家族考核收首轮之中心性第一，但是却连伪黄级天赋都没有，罗长老说，此人正适合来藏经楼做事。”
那中年执事眯着眼，审视了李澜几眼，冷笑道：“心性第一？我知道了，你去吧。”
这弟子当即离去。
“芷萍，你先带这小子，熟悉熟悉藏经楼。”
中年执事开口，一个女子已经走了过来，中年执事道：“让他去三楼见见那东西，看看他这个心性第一，是否名副其实。”
他摆摆手，那女子当即道：“你跟我来。”
李澜跟上了她。
这女子身穿一袭红色束裙，三十左右岁的模样，面容秀丽，身姿婀娜，带着李澜从一架架书架旁边走过，一边介绍道：
“藏经楼总共分为五层。”
“第一层和第二层存放的典籍，都是由我们抄录而来，可以供家族弟子阅览修炼，而第三层起，便是我们主要干活的地方。”
辛芷萍淡淡道：
“你可知我们主要做什么？”
李澜摇头。
“抄录经文。”
李澜有些疑惑，仅仅如此么？
“很简单对么？”
辛芷萍莫名地笑了笑，道：“随我上来。”
她当先走上楼梯，李澜也跟了上去，刚刚进入三楼，抬眼看去，李澜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动了。
——只见在三楼之上，没有一楼二楼那样的书架，在场中只摆着一具巨大的妖魔骨架，而此刻，十几个杂役，正跪在妖魔骨架周围，颤抖着，书写着什么！
“知道一楼二楼的经文，是怎么来的了么？”
辛芷萍轻叹了一声，道：“这就是紫木家族经文的来源——上古妖魔！”
上古妖魔！
“这些上古妖魔，曾经统治着整个永恒真界，在那段岁月之中，人族就连五行之精都无法掌握，沦为妖魔血食，后来，九大永恒之王，率领天下群雄，逆行伐魔，将妖魔斩尽杀绝。”
“而各大跟随者家族，都得到了无数的妖魔尸体，这些妖魔尸体之中，都蕴含着上古的强大法门。”
“只不过，妖魔魔气太重，死后更是怨气惊人，一具妖魔尸体，甚至可以让一城生灵尽数化魔……所以，藏经阁需要用阵法压制，用香火、信仰之力守护！”
“为了得到妖魔留下的各种强大法门，各大家族都想尽了办法，后来，他们发现，越是修为高深者，直视这些妖魔，越容易被感染，会被影响，一不小心甚至会走火入魔，相反，修为低微或者干脆没有修为者，反而受到的侵染小一些。”
“所以，他们会招收大量的杂役，日积月累，一点点去解读，去收获妖魔躯体中蕴含的知识和信息，然后再抄录下来，形成普通修士也能修炼的经文。”
“你一样，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修为。”
辛芷萍平静地道：“去吧，感受一下这妖魔骨架中残存的魔怨之气。”
李澜平静迈步向前，看着这具妖魔骨架。
依稀看得出来，这妖魔生前是应该生有双翼，头颅如鹰，但是却长着惊人的獠牙。
此刻一眼看去，李澜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惊人的怨恨之气，仿佛之间，像是有一只垂死的魔魂睁开了双眼，死死盯着李澜，好似有从深渊之中走出来的魔鬼，即将要将李澜吞噬！
但是李澜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它。
那妖魔似乎受到了挑衅，血色的双眸努力睁开，一股可怕的恶意，瞬间透过那双眼睛，朝着李澜降临而来。
“不要直视它的眼睛——”
辛芷萍惊呼，她没想到李澜居然这么大胆，急忙想要冲过来，但是刚刚接近，她就已经感觉到了惊人的寒意，通体僵硬，几乎无法再往前。
而李澜，已经被那潮水般的恶意给淹没了！
“完了！——”
辛芷萍颤声开口，一个新来的杂役，第一天就要死去吗？
周围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的那群杂役，此刻更都是骇然无比，一个个急忙退后，恐惧地看着这尊妖魔骨架。
但是，一息，两息……空气安静如死，众人都已经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终于，那冰冷无比的恶意忽然退去了。
李澜仍旧站在妖魔骨架之前！
“吴恒……你？”
辛芷萍开口，紧张到了极点。
而此刻，李澜却在沉思。
方才一刹那，那股惊人的恶意，直接透过他的眼眸，进入了他的脑海，像是要将他给完全摧毁。
如果是一般人，经受这种冲击，自身的精神会被完全撕裂，当场化作疯癫。
就算不如此，神智也会受到污染，从此性格大变，越来越古怪。
但是，那股妖魔恶意凶狂无比地进入他脑海之后……
却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居然颤抖了！
因为它见到了李澜的精神体——被原初锁链绑缚，犹如一尊坐在王座上的王。
那股妖魔恶意，在李澜的精神体前，竟是跪了下去。
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仍旧残存了部分的恶意，但是那股恶意，已经失去了主导！
“他跪的不是我，是原初……”
李澜忽然明白过来。
盘古大神曾经说过，当年人族还为血食的年代，那些妖魔纵横天下，而盘古、女娲等人祖千辛万苦，终于杀穿一切，与妖魔决战之时，有很多妖魔，却是莫名消失了——
盘古说，那些妖魔是回到了“原初之路”上。
这也就是说，那些妖魔，可能本就是原初的造物之一。
而九大永恒之王，在原初之路上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原初物质，最终化作天意一刀，尽数斩落在李澜的体内。
李澜的肉身与灵魂都被原初锁链困住，这些妖魔残存的恶意，纵然再强，又怎么强得过原初的力量？
当见到原初刹那，妖魔亦只能跪地！
甚至，最后直接将那部分恶意斩断，留在了李澜的识海，毫不犹豫地退走——
“这股恶意就这么留下了，似乎，可以为我所用？！”
李澜一念起，刹那间，他识海中的那股恶意，居然躁动起来，仿佛瞬间可以冲出来！
李澜猛然睁开了眼睛，这一刻，他眼底也不禁闪过了一丝激动之意。
“这……亦是一条路！”
如今的李澜，丹田、根骨、元神等，全部都被原初锁链给困住了，可以说，他失去了一切的力量。
纵然来到永恒真界，他也是穷途末路，因为，他无法和王大牛、兰馨等人一样进行正常的修炼。
可以说，在找到可以解除原初之力的物质之前，李澜将永远成为一个废人。
他曾经的无数大道，无数认知，都只能化作虚无。
他也无法掌控任何的力量。
而在永恒真界之内，如果自身毫无力量，将会十分危险，甚至就连凌水雄那样的一个小人物，也可以对李澜造成威胁。
但是，李澜方才被妖魔恶意侵蚀，却让他找到了一条路——
化妖魔的恶意为自己所用！
妖魔的恶意，对世间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极为恐怖之物，会污染自身的精神，让自己走火入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李澜不一样。
他曾经驾驭苍生意，曾在无尽苦海之中遨游，化苍生之怨为剑，引苍生之怒做刀，斩杀过上百位不朽者……
妖魔的恶意再强，又怎么能强的过苍生意？众生怒？
李澜只是一念闪过，刹那间，他识海之中，那妖魔恶意，就已经化作了一把剑——
恶意之剑！
李澜的双瞳之中，那漆黑的剑影一闪而过，似乎随时可以射出。
李澜估计，纵然是辟水境界的修士，如果被他这一击“恶意之剑”所击中，当场都会疯癫的！
这让他心中颇为欣喜。
毕竟，他孤身踏入永恒真界，的确缺乏自保的手段和底牌。
如今，如同在黑暗森林之中，终于握住了一把利刃防身。
“喂，你是不是吓傻了？”
而此刻，辛芷萍已经走了过来，双手握住李澜的肩膀，摇了摇他，她的眼中写满了紧张和自责。
“怎么了？”
李澜这才反应过来。
“你……你还活着，没事？”
辛芷萍见李澜忽然说话，却瞬间吃惊，周围的杂役们，也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被妖魔恶意侵袭，居然还能活着？”
“小心，说不定他已经疯了！”
“对，芷萍姐小心！”
他们都警惕无比，下意识地退后。
辛芷萍也是有些小心翼翼，发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
李澜不禁笑了，道：“我叫吴恒，刚刚进入紫木一族的杂役，芷萍姐，你放心吧，我没事。”
闻言，辛芷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但是，她紧接着却又满是不可思议之色道：“你真的没事，可这怎么可能……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澜略微沉吟，道：“方才好似有一只妖魔，想要钻进我的眼睛，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进来，相持很久，那妖魔退去了……”
闻言，辛芷萍瞬间睁大了眼睛，“啊？”
旁边杂役们也都是彻底惊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怪胎啊，挡住了妖魔恶意的侵袭？”
“离谱了……”
“这不可能……”
他们都不相信！
身为抄经杂役，他们每一天都要接触妖魔骨架，从中获取信息，深知这妖魔究竟有多么恐怖，别说那恐怖的恶意波动，就只是平日里靠近，都得心惊胆战。
甚至，久而久之，自身也会手段不可逆的影响，变得越发孤僻、怪异，当精神状态不再稳定，就会被紫木一族抛弃了……
如今，却有一人，可以硬抗妖魔恶意？
“这，就是心性第一的含金量？”
她都是怔住了，但是，她忽然反应过来，看向了所有人，道：“这件事……不得外传！”
“一旦让其他人知晓，吴恒可以抵抗妖魔，一定会让他疯狂采集妖魔功法，他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沉声道：“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抱团取暖，活下去！”
“吴恒既然来了，那他……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闻言，所有杂役都是点了点头，他们面色郑重，显然对辛芷萍所说的话语，极为认同。
“身为藏经楼杂役，几乎没有人能善终……”
而辛芷萍已经回头，看向李澜，缓缓道：“哪怕是再小心，时间一长，都会变得孤僻，古怪，其实究竟精神被影响了。”
“身为杂役，别无选择……只能团结起来，尽量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互相开解，互相关心，无论是谁，一旦出现恶化的征兆，其他人就要帮忙……”
辛芷萍平静地述说着。
显然，她是这群杂役中的“大姐大”。
李澜默然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明白，这世上不只有两界大战的波澜壮阔，不止有祖神伐魔的荣耀事实，不只有永恒和不朽的光芒万丈……还有很多阴暗角落之中，无数苍生的挣扎求存。
辛芷萍能把众人团结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的底层，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只会互相迫害，互相内卷……
接下来的几天，李澜开始熟悉藏经阁的工作。
他也开始抄录经文，但是，他无语地发现，当他去靠近那妖魔躯体的时候，对方居然变得十分平静，好像把所有恶意都收起来了，不敢对他表露一般。
而妖魔骨架中蕴含的那些经文，则是直接浮现在李澜面前，好像是一副你要随便拿走的驾驶。
这让李澜无奈，趁着没人的时候，他只好和对方打了个商量：
“汝之恶意，分我一半，从今以后，放你太平。”
李澜轻声开口。
那妖魔骨架，似乎都在轻轻颤抖，但是最终，一股森寒的恶意，逐渐进入了李澜的眼眸之中！
李澜掌控的恶意，瞬间大增。
同时，李澜也大致将这妖魔骨架中蕴含的经文查看了一遍，但对他而言，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上珍稀，所以，也只是例行公事，随便抄了一些给紫木一族交差。
“三楼只有这一具妖魔，恶意不足……”
李澜把目光打到了四楼上！
不过，他并不着急，过于急躁，亦不妥。
“芷萍，我说过，只要你从了我，我就能让你离开这里……”
这一日，李澜正在一楼整理书架上的经文，忽然一楼的一个隔间之内，传来了执事周仲文的声音。
“你放开我——”
隐约间，传来了辛芷萍的挣扎声，李澜脸色微微一沉，就已经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声音瞬间一静，只见辛芷萍夺门而出，她脸上带着一个血红色的巴掌，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烂了一些。
“吴恒……”
她见到吴恒，声音都在颤抖，急忙下意识站在了李澜的身后。
“王八蛋，你敲门做什么？找死啊？！”
周仲文愤怒地盯着李澜，好事险些成功，居然让人给打搅了。
李澜淡淡道：“启禀执事，今日是传功长老带人来挑选功法的日子，他们应该快要到了……”
周仲文眼睛一眯，盯着李澜道：“好小子，你当老子傻吗？传功长老他们下午才来，现在老子数到三，要么你乖乖滚蛋，要么老子弄死你！”
说完，他又抬眼看想辛芷萍，冷声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吗？老子数到三，回去躺好，否则，老子连你一起弄死！”
他指着房间里面的一张床，道：“一……”
“二……”
李澜忽然道：“三！”
周仲文一听，瞬间愤怒到了极点，就要动手弄死李澜，但是对上李澜眼神的那一刻，他忽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惊人的寒意，透体都冰冷，这一刻，他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三楼的妖魔给盯上了……
“你……”
他看着李澜的眼睛，居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李澜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提醒你，传功长老他们要来了，没问题吧？”
闻言，周仲文居然是下意识道：“没，没问题……”
李澜点了点头，当即牵着辛芷萍，转身离开。
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仲文半天才缓过来，他的眼中，瞬间又浮现起一抹难言的愤怒。
自己方才，居然让这个杂役给吓住了？！
“我一定要弄死你们！”
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寒光！
下午时分。
周仲文带着藏经阁所有杂役，在一楼等候。
“今日就是新进弟子挑选功法之日。”
只见当日负责考核新弟子的罗长老，带着一群新进的弟子走了进来。
凌水雄、兰馨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显然地位不凡，而宋子文、王大牛等人也在。
“恒哥！”
看到李澜，王大牛激动地开口。
凌水雄也朝着李澜投来一道目光，眼中随即闪过轻蔑之意，转头朝着旁边的兰馨道：“兰馨，看到了么？这就是杂役的下场！”
兰馨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好了，一楼二楼中，都是我族可以修炼的功法，你们可以自行挑选，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罗长老开口，当即诸多弟子都进入书架中，自行挑选起来。
“恒哥，你最近怎么样？在这里还适应吗？”
王大牛却是傻呵呵地找到李澜，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塞进李澜的手里，道：“我攒的，仙灵丹，对身体很有好处的，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喏，你试试！”
李澜不禁哑然一笑，将丹药还给他，道：“我无修行资质，给我也是浪费。”
“你自己用吧，等你以后成了仙人，触及到禁忌之道，那时你再给我丹药好了。”
李澜也不想让他伤心。
王大牛这才点点头，道：“好，恒哥，我一定加油！”
“我先去挑一本功法……”
他进入书架之间，却是左找右找，不知该如何选择，李澜淡然拿起一本经册递给他，道：“这个应该还不错。”
这门功法是最适合王大牛的。
王大牛接过，眼中顿时一亮，道：“谢谢恒哥！”
“这些功法，都太老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一道不满的声音却是传来。
只见凌水雄正朝罗长老行礼，道：“启禀长老，这些功法中，没有适合弟子的！”
罗长老扫了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凌水雄的资质很不错，目前藏经阁内的功法，的确都只能勉强修行，无法做到最佳匹配。
就连兰馨也是如此。
“这些年，藏经阁这边，怎么毫无进益？”
罗长老不禁开口。
他身为传功长老，明显感觉到，这几年来家族藏经阁内的经文更新速度变慢了。
——实际上，自从这些年，辛芷萍把大家团结起来，不再如以前一般拼命内卷，经文的更新速度的确下降。
“启禀长老，这……这主要是这群杂役，偷奸耍滑！”
周仲文急忙开口，忽然道：“对了，前几日，四楼的那只妖魔骨架内，好像有玄级新法要出世了，我马上让人去抄录下来！”
罗长老闻言，便点头道：“也好。”
他带人等待。
而周仲文则是一回头，脸上闪过一抹狞笑，道：“辛芷萍，你觉得，谁去抄录四楼的经文，最合适呢？”
他的话语中极具威胁之意。
显然，今天上午未能逼辛芷萍就范，现在他是故意借这个机会，给辛芷萍一些颜色瞧瞧。
辛芷萍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开口，缓缓道：“我自己去。”
周仲文顿时一惊，脸上也是浮现恼羞成怒之意，辛芷萍这是什么意思？宁死不屈？
“好好好，如果不能成功取得玄级经文，那你就不用活着下来了！”
周仲文森然开口。
既然辛芷萍不从……那就不如弄死了她算了。
“芷萍姐！”
“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