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里此时皆是一般疑惑,唯独辰星已经将事情的整个过程猜测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一瞬间,这个大殿,这个宴会,这些阴谋,这些人,辰星只觉得自己竟然完全都不想见到,一再克制住自己想要马上离开的冲动。
辰星逼着自己留在原地,却连视线都不太愿意落在那些人的身上。
“陛下说的没错,皇后娘娘早就会找到了长公主的女儿,不是吗?”翊孝回着帝王的话,却一个眼神将话题丢给了皇后。自己倒是很想看看现在皇后到底要如何回答自己。
“颖王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明白,还请颖王不吝赐教。”皇后有些无奈地笑着回答。装糊涂这件事可是在后宫生存的基本功,心里明白,装作糊涂这件事几乎都成了自己的习惯了。再说自己绝对不相信这件事会有人查的出来,而且也不相信翊孝真的已经找到了翊娴长公主的女儿,自己的确在两年多年得到过关于她的消息,只是之后便再次如同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皇后娘娘派灰鹫出手,难道不是为了查找长公主女儿的下落吗?”翊孝亲眼看着皇后的表情在听到灰鹫这个名字的时候闪过了震惊和恐慌。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丝快意。
一点点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是博弈之时最让人兴奋的事了。
“什......什么灰鹫?我不认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皇后一瞬间的惊诧之后随即便恢复了镇定,想着这种时候自己打死不认,凭你一个小小的外国使节能耐我一朝国母如何。
但是一旁的太子景子珒却没有自己母亲这么多年在深宫磨练出来的修为。
“没听说过......看太子殿下这般震惊的模样,想来太子殿下可是听说过?”翊孝明显看到了灰鹫这个名字被提起时,除了皇后,还有一个人一瞬间有些失态,便是一旁的太子殿下。
“没有,没有。”太子面对着翊孝的追问,连忙摇头称否。
辰星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这翊孝的算盘打的真是好极了,问完皇后便紧接着询问太子,这二人脸上多少都带着些心虚。一旦一会证实了皇后之罪,就算太子无辜,也早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太子必然也是知情同罪的,只是在假装不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灰鹫是何人?”帝王听到这里有些不明就里,颖王和皇后都有些怪异。
“灰鹫,就是我们这位敬爱的皇后娘娘派去夺杀我皇姐也就是翊娴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之人。”翊孝直直地看向皇后,言语夹杂着愤怒和决意。
这句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辰星心里冷笑一声,这个灰鹫想来就应该是当年在并州作下那件惨绝人寰的杀人案的凶手,那件裴琦头疼万分的小巷命案的犯人,也是当年逼迫自己和非晚改头换面的原因,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颖王这话,本宫不明白。”皇后沉了脸色,斜视着翊孝。
“皇后娘娘若是不明白,便不会再有明白的人了。当年便是你施诡计偷走长公主的女儿,却不料小女婴意外丢失被人抱走,你一直视这件事为心头刺,从未停止过寻找和杀意,直到两年前,你终于找到了长公主的女儿,杀机再起,却不料尚未得手,长公主的女儿便再次消失了。”翊孝将实情娓娓道来,面对着帝王错愕的眼神和皇后已经完全想要杀死自己的目光。
“颖王,污蔑本宫罪名可是不小,难道兰钊国都是颖王这样胡乱猜忌之人吗?”皇后怒极反笑,轻蔑地看着翊孝,心里却是紧张到不行,翊孝说的完完全全就是当年自己做的事情。
“胡乱猜忌?是不是胡言皇后娘娘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若是在场的其他大臣不清楚,我倒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带上来。”翊孝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上前。
众人只见两个侍卫带上来一个精瘦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此人身形极瘦,但是一双眼睛却像极了狩猎的老鹰,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毛。
皇后尚未等男子走近,只是远远看见一个身形之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瞬间紧绷。
太子也老远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便是母后豢养的那个杀手,自己每每见到这个男子都觉得此人十分阴鸷可怕,就连母后也说他是见过的最可怕的杀手。这人如今在这里出现,母后的境地已经是十分堪忧了。
太子景子珒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强装镇定的母后,尽管再怎么努力地保持冷静,母后那只紧紧扣住扶手的的右手还是将内心的紧张和恐惧表露了出来。
“陛下,此人便是灰鹫。皇后娘娘,你真的敢说你不认识此人吗?”翊孝回禀着帝王,而后目光如炬,盯着皇后问道。
“不,我不认识......”皇后此时内心紧张到无以复加,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灰鹫为什么会在翊孝的手里,为什么会背叛自己,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不认识?那灰鹫你呢?”翊孝看着皇后已经开始颤抖地双手,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亏心事做多了果然是会怕的吧,尤其是在即将完全暴露的时候。
“皇后娘娘真的不记得在下了吗?那皇后娘娘可曾记得派灰鹫偷抢和追杀长公主女儿之事?可曾记得派灰鹫威胁当年花铺掌柜收购培植浮生花之事?若是不记得这件事,那可曾记得后来利用浮生花害得恭仁皇妃胎死腹中,最后伤心惊惧而亡这件事......”灰鹫面不改色一一道来,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如此平静,却像擂鼓一般敲击在了现场所有人的心上。
众人静默,事情太过意外和震惊,太需要反应的时间。
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帝王,帝王眼中缓缓聚集的杀气和怒意表明着帝王此时的内心。
“你住口,住口!是谁,是谁派你来污蔑本宫的!”皇后此刻完全丧失了之前那份端庄和高贵,直接从座椅上弹起,大叫着喝止灰鹫继续往下说。
“你给我住口!”帝王此时心里已经满是愤怒,若不是群臣在场,若不是兰钊国使节在场,自己一定会忍不住亲手杀了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皇后。
貌合神离也好,相敬如宾也罢,自己和皇后的确没有什么感情,彼此的结合纯属是因为政治。但是皇后优雅端庄,有国母之风,出身高贵,这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也当得,自己只以为皇后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尽管不与人亲近自己也权当是因着皇后的身份必须要有威严。没想到,这么一个贤德的外表下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心。
帝王愤怒之余,却也是悲从中来,许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竟有些气血上头,连头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
帝王扶着额,心里满是灰鹫刚才那番话,恭仁皇妃胎死腹中,最受伤心惊惧而亡......潇潇,竟是这么死的,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那个自己曾许下护她一世的诺言仿佛漂浮在自己的眼前,除了嘲笑还是嘲笑。
众人瞧着皇后竟如此失态,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灰鹫所言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皇后被帝王突然的呵斥吓的不轻,颤颤巍巍地倒坐在了凤座上,心里满是绝望,楚潇潇的事情已被抖了出来,自己还能活吗?那是自己这么多年的枕边之人心底最深处的女人,想来也真是可笑......
辰星此时站在原地听到了灰鹫的那一番话,也是愣住了。难怪,难怪景子瑜这次如此孤注一掷,如此迫切的想要完成这个计划,原来是因为这样。没想到自己当初没敢继续追查下去的猜测竟然现在得到了证实,景子瑜的母妃恭仁皇妃竟然是真的死于浮生花......
辰星微微侧头,看向正出神的景子瑜,景子瑜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有些出神,但是辰星心里明白,景子瑜的内心一定很复杂,自自己见到景子瑜以来,都没有见过景子瑜会这般出神的想着事情。
听着耳边不停悉悉索索的交头接耳,辰星却猛然注意到了谢子逸,果真,谢子逸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闲然舒适,尽管时不时回应着父亲谢渊的愤怒和疑惑,但是自始至终眼神里都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完全没有收到刚才那件事的影响。或者说,谢子逸也像自己一样,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
“陛下怎可凭借一个外人之言,就如此对待臣妾,是非曲直都还没有分晓。”皇后抬眼猛然瞧见了景子珒,如同看见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促使着自己挣扎。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儿子是太子,自己是皇后,凭借一个他国亲王和一个完全没有身份的灰鹫想要扳倒自己没有那么容易!是自己,都怪自己一时慌了神,才会让人生疑的。但是灰鹫怎么会背叛自己的,这几乎是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自己待灰鹫不薄,更甚者灰鹫的亲人都在自己的手里,自己翻手可以赐他们荣华富贵,覆手可以让他们死无全尸,灰鹫到底是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陛下恕罪,老臣也有话说。”谢渊终于是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谢大学士直言无妨。”帝王看了一眼站在高台前的谢渊,谢渊可以说是学生满朝堂,他说的话想都不用想一定会代表着很多人,只是谢渊一向是太子党,肯定会偏向太子,这件事多半也是想要帮着皇后说话的。
“臣以为皇后娘娘说的没错,事情的是非曲直还没有分清,不能凭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一番信口雌黄的言论就定了皇后娘娘的罪。”谢渊对皇后一开始的反应也感到很震惊,想必这件事多多少少应该真的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大局为重,太子不能有事,皇后也必须保全。
“皇后方才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堂堂皇后威仪尽失,那份虚心已经让真相昭然若揭。”帝王指着皇后,质问着谢渊,如此明显,谢渊竟然还要为她辩驳。
“皇后娘娘久居后宫,这般当堂指责状告其如此大罪,任谁也会恼羞成怒,气愤不已的,说皇后娘娘仪态有失不假,可是就凭这个定下皇后娘娘的罪未免过于草率,让人难以信服。”谢渊将早已想好的为皇后开脱之词一字一句详述。
“臣等附议。”不少大臣纷纷站起来,支持着谢渊。
“呵呵......众臣一心,倒是让朕着实有些感动,这件事朕一定会详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帝王瞧着这些附议的臣子,心里有些恼怒甚至有些杀意,太子一党竟然已经如此猖獗。
辰星和景子瑜在一旁则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谢渊病急乱投医,为了保皇后,仗着自己自己是老臣,直言相谏,因着自己门生众多身后有多人支持便有恃无恐。然而,却正是这般姿态会彻底激怒帝王,帝王的皇权神圣不可侵犯,根本不允许一个谢渊影响朝堂,影响自己的判决。如此,谢渊等人的行为在帝王的眼里已经分明是威胁了,就算最后真的查无实据,帝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陛下英明。”谢渊听着帝王的话,心里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皇后的脸色在听完帝王这句话之后才缓和了那么些,暗道还好自己和太子还有谢渊这个护身符存在。
“颖王此番前来是表达贵国友好的态度和力求和平的意愿,这番挑拨是非,未免有些言行不一吧。”谢渊走近了些翊孝,
“你是何人?”翊孝看着谢渊傲慢的态度倒是觉得好笑,谢渊早已经卸任,留官的殊荣也已经在不久前罢免了,现在还敢这么堂而皇之的上堂发表者言论,真是可笑,自己故意如此相问,到想看看这谢渊要如何自白。
“颖王何必明知故问。”谢渊看着翊孝,不知道翊孝问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谢大学士已经卸任了,现在不过只是一介平民而已,此刻站在这里已经是不妥,还这般大言炎炎,似乎有些僭越了吧。”翊孝故意拿着身份说事,谢渊现在只是一个草民的身份,这样在朝堂之上对自己直言可以说是大不敬。
“这......”谢渊一时语塞,内心其实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朝堂之外的闲人,经过翊孝这么一说才猛然惊觉自己现在的身份的确十分尴尬,留官的殊荣已经被免了,自己现在的确仅仅只是一个平民而已。
“谢大学士是本太子的恩师,我朝自古尊师重道,师者为大,就算卸任,在众人眼里也是身份尊贵的学士。”太子见翊孝一番话直接戳中了谢渊的痛点,便连忙出声为谢渊解围。
“多谢太子恩待,谢渊愧不敢当,是谢渊无礼。”谢渊只得借势下坡,后退着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看着站在高台前的翊孝,满是敌意。心里却实在是忧心的很,此人来者不善......
这时景子瑜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圣驾面前。
方才的话,高台下所有的臣子,高台上的帝王皇妃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恭仁先皇妃之死现在是个谜,此刻心情最复杂的应当是先皇妃所生的七皇子景子瑜了。看着景子瑜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来,众人也都沉默着想看看接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景子瑜走到帝王面前站定,恭敬地行过礼之后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此时强装镇定的皇后。
皇后忽然间打了个冷颤,这景子瑜的眼神里没有明显的杀意和敌意,却硬是将让自己觉得心里发颤,感觉自己就如同在蛛网中的猎物一般,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之后,难道自己还会有心虚的时候吗......
“父皇,儿臣知道这件事涉及两国,本不应该由儿臣插嘴,只是心中疑惑,不得不在此亲自请教颖王。”景子瑜低头鞠着礼说道。
这幅景象落在众人的眼里,心理上多少都有些同情这个秦王殿下,年幼丧母,独自长大,现在却忽然得知自己的母妃死于非命,实在是让人唏嘘。
“子瑜,此事事关你的母妃,你若是有问题也无可厚非,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帝王看着自己面前俊朗挺拔的儿子,一瞬间有一种岁月对自己格外匆匆的感觉。
因着当年潇潇的死,自己痛苦难当,连这个潇潇唯一的儿子都不敢见到,唯恐勾起自己的对潇潇的怀念和一碰就痛的心伤。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成了大人,一瞬间愧疚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景子瑜从不接触朝堂,没有任何功绩,但是自己硬是封其为秦王,多少宽慰自己的内疚之心和潇潇在天之灵。
“多谢父皇。”景子瑜谢过帝王之后便转身走向了颖王。
辰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倒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二人这是要合演一出戏来给众人看,一步一步逼死皇后。
不过,辰星心里却一直有着疑问,这灰鹫到底是怎么落入景子瑜他们的手中的,又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出卖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最终倒戈相向,这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