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而已。”景子瑜说着,抬起左手拉了拉辰星给自己披上的衣裳。
辰星看着从自己见到景子瑜以来,景子瑜都没有动自己的右臂,便知道这伤就算没有听说的那么严重,也必然不会像景子瑜说的那般轻巧。
“怎么会受伤的?”辰星坐在了景子瑜对面,看着景子瑜的右臂问道。
“帮女帝挡了一剑,伤在了右肩。不过没事,我知道分寸,能伤我的人可不多,不这么做怎么卖人情。”景子瑜抚了抚右肩上的伤,示意辰星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辰星知道景子瑜没事,心里放心了不少。但是赵柯的死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一直缠在自己的脑海里,让人压抑到想不了别的事。
“你有心事。”景子瑜看着辰星黯淡的眼神,便知道辰星一定是有心事,辰星从进门的那一刻就有些不太对劲。
“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宣政殿还有些事,我就不多留了,殿下好生休息。”辰星躲闪这景子瑜关切的眼神,说着便起身想要离开。
辰星发现自己一面对景子瑜,那份安心和想要倾诉的心情格外的强烈。但这份想要倚靠的心情越是强烈,自己就越是害怕,怕自己会就此沉沦,强烈的逃避欲望迫使着自己逃离着景子瑜。
辰星有些着急地往门外走去,好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在景子瑜的面前情绪失控。
“你的脆弱可以永远不用背向我。”景子瑜站起身,拉住了想要狼狈离开的辰星。
辰星停在了原地,没有回头,但是却再也没办法挪动一步,排山倒海的悲伤就好像要将自己淹没,景子瑜轻轻地一句话彻底摧毁了自己苦苦支撑的最后一道围墙。
景子瑜缓缓走到辰星的面前,轻轻地将辰星揽入怀中,没有多问一句话。
辰星终究还是忍住,把脸埋在了景子瑜的胸前,双手紧紧抓着景子瑜的衣裳,脑海中满是自己和赵柯的最后一次对话,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爱解释,是自己一定要那么清高,赵柯的误会的理所应当,但是自己不仅没有理解,甚至说话如此伤人,自己一向劝诫别人遇事要冷静,但是那段时间,非晚的事,谷莀的事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全都逼走了,那么好的赵柯,那个为自己解围的赵柯,那个会好意来提醒自己的赵柯,那个会带着自己骑马的赵柯,自己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
景子瑜轻抚着辰星的长发,沉默地安慰着,辰星发自内心的悲伤好像会传染一般,搅得自己的内心疼痛无比。
辰星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尽管心里难受到几乎让人觉得窒息,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极力忍住不想要流泪,还是在逼着自己痛快地哭出来。
“月儿可曾后悔过什么事吗?”
辰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那天月色清冷,景子玦浅笑着问着自己的这句话,这句话就好像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本就慌乱起伏的内心深处。
“后悔是这个世上最折磨人的情绪,让人怨恨过去的自己,让人悲伤如今的境地,剩下的便是绵绵不断的哀愁......”
脑海中景子玦的话依旧在盘旋着,辰星却是彻底怔住了,就好像一盆冰凉刺骨的水将自己从头浇到尾,一丝凉意混杂着无穷无尽的悲伤渗透到了自己的每一寸骨髓。
强烈的情绪爆发之后,终究会归于平静,这份压抑人心的平静才是人真正需要去承受的东西。
辰星慢慢松开了紧抓着景子瑜衣裳的手,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赵柯,是怎么回事......”辰星声音不大,却很淡定。
“最后一战,女帝和梁王联手兵临城下,攻打悉茗占领的最后的一座城池郾城,两军交战之际,悉茗派到女帝身边的内奸对女帝动了手,我替女帝挡了一剑,所以没有亲眼看见,只知道,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赵柯被流箭射中,一箭穿心,当场战死。”景子瑜虽然不知道辰星为何会对赵柯的死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但是却也不想多问,想着辰星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知。
“赵柯帮过我很多次,在王公贵族里,很少有他这么重情义的世家公子。”辰星一点点回忆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赵柯的时候,觉得好像每一次赵柯的出现都是那么善意。
“万南侯府能有公子如赵柯,是其之幸。”景子瑜虽然和赵柯以及万南侯府的私交不深,但是对于这个人却也是觉得不错的。
“我对赵柯说了好多伤人的话......”辰星的思绪回到了那天赵柯前来质问自己关于潘越和任蕙之死的时候,第一次觉得那样不通人情的自己讨厌无比。
“赵柯为人率直爽朗,不会计较你的话的,而且我知道你的性子,未必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景子瑜看着辰星装满悲戚的双眼,好言劝慰着。
景子瑜心疼着辰星心中的痛苦,更心疼辰星如此的隐忍,自己知道到底是怎么样摧枯拉朽一般的痛苦情绪才会让辰星失态,但是尽管如此,不管是自己的衣襟上还是辰星的双颊都没有一丝泪痕,辰星的隐忍的能力几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可是我难安哪,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的话。一切有关生离死别的痛苦从来都不是逝者的,而是生者的......”辰星光是回忆当时的情景,就会忍不住自责。自己当时是准备去见谷莀的,自己的所有防备,戒心甚至敌意都是准备好面对谷莀的。自己一向自持可以控制好情绪,但是那天只是面对着赵柯简单的质疑,自己便如此出言,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带着多少分本该给谷莀的敌意说与了赵柯。
景子瑜听着辰星的话,忽然沉默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安慰辰星,甚至因为辰星的话,勾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波澜。
辰星看着景子瑜一瞬间黯淡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情绪可能会影响到了景子瑜,景子瑜现在受着伤,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一想到景子瑜受伤这个问题,瞬间回想起方才景子瑜将自己揽在怀中时,是双手环着自己的,立即担心起景子瑜的伤势来。
“我方才......你的伤还好吗?”辰星如梦初醒,急忙询问着景子瑜,甚至有些情急伸手想要拉住景子瑜的寝衣查看。
但是一触碰到寝衣,辰星才念起男女有别,忙将手收了回来。
“早就包扎好了,那会这么轻易就扯到伤口的。”景子瑜看着辰星窘迫又担心的样子安慰道,好在辰星的眼神里总算消失了几分戚戚。若是自己的伤势可以减缓辰星的悲伤,倒也不错。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吧,辰星本是来探望的,如今倒影响殿下休息了。”辰星一脸歉意地望着景子瑜。
“是有些累,扶我去床榻上休息一会可好?”景子瑜顺着辰星的话说道。
辰星看着景子瑜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连忙扶住了景子瑜,缓缓将其扶到了床榻边。
“殿下脸色好像有些差,可要唤御医再来看看?”辰星看着景子瑜略显苍白的薄唇,心下实在是有些担心。
“御医就不用了,要求我倒是真的有一个。”景子瑜看了一眼辰星,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什么?”辰星忙问道。
“若是没其他人的时候,辰星唤我子瑜可好?”景子瑜带着笑意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辰星。
“这......”辰星犹豫了一下,对景子瑜突如其来转变地话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伤口好像要裂开了......”景子瑜瞧着辰星犹豫的样子,带着痛苦的神色低声哀嚎着。
“好,好的。”辰星虽然明知道景子瑜是在演戏,但是还是忍不住应下了。
“那就说定了,一会可以帮我把颜青叫来吗?我有些事需要让她去做。”景子瑜一改方才痛苦的神情,满是得意的笑颜看着辰星。
“嗯,好。那殿下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辰星看着景子瑜转变极快的神情,也不由浅笑了几分,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景子瑜一把抓住了辰星的手。
辰星一愣,回头瞧着景子瑜。
“你方才唤我什么?”景子瑜一脸认真,看着辰星的表情就好像不说对就不能走一样。
“那子瑜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辰星带着些犹豫地说完了这句话,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心里居然有些紧张。
“路上小心......还有让颜青找个人送你回去吧。”景子瑜嘱咐着,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辰星微笑着应了声,转身走出了景子瑜的房间。
一走出房间,辰星立即找来了颜青,因为有些着急,完全忘了提及景子瑜说要找个人送自己回去这件事。
“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颜青看着神色有些异常的景子瑜问道。
“将纱布和伤药都拿过来。”景子瑜闭着眼,剑眉微蹙地吩咐着颜青。
“是。”颜青立即走到药箱旁,将整个药箱都搬到了景子瑜的床榻边。
“你出去吧。还是照旧,不许任何人打扰。”景子瑜转头命令着颜青。
“是。”颜青看到景子瑜寝衣上已经缓缓渗出的鲜血,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景子瑜的命令却是不容置疑。
颜青离开之后,景子瑜单手打开了药箱,将寝衣拉开了半边,看着原本包扎好的纱布已经浸透了鲜血,缓缓地将原先的纱布一点点解下......
辰星一个人漫步了好久才回到了自己的小竹园,脑海里装的东西太多,连漫步的时间都过得这么快。
清浅却是已经在等着辰星了,这段漫步的时间对于辰星来说过的很快,对清浅来说却是很漫长。
“辰星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殿下怎么样了?”清浅一见辰星便立即上前问道。
“殿下他肩上被刺了一剑,在休养。”辰星知道清浅肯定也很担心,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外面等着自己。
“刺了一剑?严重吗?”清浅的第一反应却是有些奇怪居然有人可以伤的了殿下,七曜也跟着殿下一起去了,怎么没有保护好殿下。
“会没事的,你放心吧。”这句话也是辰星一直在和自己说的。
“那就好。姑娘也早些休息吧,明日封赏大典可能会忙些。”清浅稍微放心了些,点了点头,也嘱咐着辰星早些休息,说实话,自己还是有些担心辰星的状态的,毕竟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辰星会有今日这般迷茫的神态。
“好。”辰星应了声好,便也没有再在外多留,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之后,辰星躺在床榻上却是怎么样也难以入眠。
披了件外套,辰星又坐回了窗边,打开了窗户,看着天边一轮皎月。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了,自己每每有心事的时候就习惯于夜晚独自坐在窗边出神。
夜晚宁静,这小小的竹园之内就更加寂静了,连自己都能听到隔壁房间内清浅的动静,心想着今日对于清浅也是不眠之夜吗?自己的那句会没事的就连清浅也说服不了,又怎么能说服自己呢。
景子瑜寝衣上那一抹小小的浅粉色至今都好像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景子瑜一直在隐忍,甚至不希望自己知道他的伤势,自己也只好装作不知,也只好在走出房间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颜青,好让景子瑜少忍一分。只是这般深情大恩,自己到底能报得几分呢?
念及深情,辰星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景子玦那天的眼神,一阵惊醒,紧接着便又是那句在自己脑海里经久不散的句子。
“月儿可曾有过后悔的事吗?”
辰星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心惊肉跳,虽知道只是一个巧合,但是这般萦绕心间实在是深受折磨,尤其是心里清楚这句话这么折磨自己的原因本在于这句话,而是在于愧疚,对赵柯的深深的愧疚,还有景子玦所言的那份叫做后悔的东西。
窗外风起云涌,皎皎月色时隐时现,有道是风雨欲来。不知道为什么,辰星的心里升腾着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和辰星心里繁而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让人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