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谷莀的要求永远都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满足他一个要求，他就会想嗅到鲜血的猛兽一般反扑。”辰星眉头紧皱，有谷莀在，就知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地成功。
辰星在营帐里来回踱着步，思量着每一种可能性，但是直到大军集结，预备攻城的前一刻，辰星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这种不知道结局究竟如何的豪赌我还是第一参加。”辰星走到景子瑜身旁，一个翻身上马，对着景子瑜说道。
“豪赌？倒是很贴切，走吧，我们去看看设这个赌局的人，再想想怎么破这个局。”景子瑜说完便示意雷填和葛宋指挥大军前进。
“殿下觉得苏卓真的在谷莀手中吗？”辰星便策马前行着，转头问着景子瑜。这个问题从一开始自己就很想问，但是自己不能。如果问题的开始便建立在怀疑事件的本质上，那么自己一定会输。但是追根究底，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并且佐证。
“你觉得谷莀在吓唬我们？”景子瑜反问道。辰星的问题自己也曾想过，苏卓是一个可以在封城的时候自由出入青州的人，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怎么会随随便便被谷莀擒获。
“我不敢做这种假定，但是我的确还是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辰星摇了摇头。
“你知道，当大军出发的这一刻，很多人都已经选择了攻城。”景子瑜直言说道。很多时候拖延到最后的决定，往往便是潜意识早已想好的，只是比平常的决定多了一分迟疑和矛盾。
“我知道，谁都不能拿这么多将士们去换一个苏卓。”辰星很想表现得通情达理，但是压抑的气息再次萦绕在了自己心间，挥之不去，最后凝成眉间一簇忧愁。
“他是苏卓，苏子的儿子，在林州和青州，想要苏卓的命没有那么容易。”景子瑜尽力安慰道。
“但他是谷莀，谷莀......”辰星苦笑着，恍然间，辰星只觉得当初宣政殿前，那个关于七曜生死的抉择，又再一次如同戏剧一般在自己的面前重复着。
辰星走在了攻城大军的后方，看着雷填和葛宋排兵布阵，俨然是决定要攻城的架势，青州城楼上也早已准备好了弓箭手和投石块。
辰星忽然间有些害怕，即将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便是人世间性命最微贱，最脆弱的时刻。无论什么时候，战争都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终于，在高高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谷莀。
辰星远远地看着城墙之上那个就算隔了这么远，还是让自己觉得浑身警戒的男子，不由双拳紧握。
谷莀看着逼近的大军，眼神微眯。
“秦王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谷莀看着大军中的景子瑜，微笑着说道，言语格外轻松，一点也不像即将要兵戎相见的样子。
“若是真的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能永远不见。”景子瑜看着谷莀如此轻松的神色，思量着谷莀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辰星在后方看着城墙上的防守，看上去还真是无懈可击，一点也不像有所减少的样子，但是翊孝那边的确是已然开战，谷莀不可能再将所有将士都布防在这里。
看着看着，辰星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越是看上去无懈可击，才能越证明谷莀现在的布防根本不敌，谷莀的神色越是轻松，才能让人更加放心。这么多时间以来，要还是对谷莀一无所知，那自己便真的是该死的那个了。
“辰星在哪呢？我这里还有故人想要见她呢？”谷莀将视线从景子瑜身上移开，在众军中搜索着辰星的身影。
谷莀格外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哪怕辰星在攻城军队的后方，也能一清二楚地听见。
辰星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策马前进，自己的后方站着无数蓄势待发的大军，只待攻城的先锋们成功，便拿回青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青州今天必须拿下。
谷莀看着众军中一个缓缓前行的身影，心里猛地一惊。辰星今日穿着月白色的衣衫，那是景子玦钟爱的颜色。加之这份和景子玦如此相像的气质和感觉，自己几乎有一种辰星和景子玦重影的幻觉。
“呵呵......果真是辰星姑娘。”谷莀看着辰星仰面看向自己，果真这失忆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
“是啊，有些改变迟早都是要回到原点的。”辰星没有刻意抬高音量，谷莀是一定听得见的，自己刻意的弦外之音谷莀也一定能够听出来。绕了一大圈，自己最后还是以前那个辰星，谷莀也一定会失败，依旧还会是以前那个谷莀，这江山注定与之无缘。
“辰星姑娘说的不错，有些改变的确是必须要回到原点的。”谷莀看着辰星，意味深长地笑着。
辰星直视着谷莀的双眼，这张脸分明和景子玦有着那么几分相似，但是为什么竟让人半分感受不到和景子玦之间的联系。性情截然不同的人就算容貌相似也是天壤之别。不过还好是这样，自己在面对谷莀的时候完全不会掺杂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有从头到脚的恨意。
“时间不多，不如有话直说吧。”景子瑜策马靠近了些辰星，看着谷莀望向辰星的神情，只觉得辰星的四周像是充满了危险一样。
“我想具体的情况何高已经和诸位说过了，这苏卓有恩于秦王殿下和辰星姑娘，为了他的性命休兵半日，总不会是件难事吧？”谷莀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人便打开了谷莀身后的城楼房间。
“都说兵不厌诈，这苏卓在你手里，可有什么证据吗？”景子瑜继而问道。
“殿下不必着急，我这不是让人把苏卓带来了吗？”谷莀这么说着，却微笑着将所有的视线都放在了辰星的身上。
辰星抬眼看见苏卓的时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要如何呼吸，只觉得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竟有些微微喘气。
此刻的苏卓和当初宣政殿外的七曜几乎一模一样，绑在木架之上，昏迷不醒，只除了那条鲜血淋漓，深刻见骨的手臂。
辰星再次抬头看着谷莀的时候，眼神里尽是肃杀和寒凉。
景子瑜看着辰星陡然凌厉的眼神，便知道谷莀得逞了，谷莀彻底激怒了辰星。
谷莀看着辰星的眼神，倒是极为满意地笑了笑，辰星的死穴自己还是能把握的住的，辰星若真的没有失忆，那么当初亲手杀了七曜的那个瞬间一定是辰星此生最大的痛苦。
“都怪我不好，竟就这么让人把苏卓公子带出来了，这场景倒是有些似曾相识啊，七曜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行刑的......”谷莀不忘再次刺激一次辰星。
景子瑜听得这一句话，莫大的愤怒用上心头，才总算是明白辰星为什么会忽然之间有这般反应，想必现在的苏卓应该是像极了当初七曜死之前的样子。没想到谷莀竟卑劣到了这种地步。
“你怎么敢提起七曜这个名字......”辰星凌厉的眼神如同闪着寒光的剑气，握马缰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已然发白。
“这倒是真的提醒我了，想当初辰星姑娘大义灭亲，亲手刺死了七曜，如今这刀光剑影的，万一再一箭射杀了苏卓公子，我可担不起这个后果。”谷莀依旧面带着微笑，一个眼神示意旁人将苏卓重新带回城楼的房间里去。
景子瑜心中的怒火虽盛，但是却抵不过对此时辰星的担忧，自己从没有见过辰星如此寒气逼人的时候，这份带着嗜杀之气的辰星，给人的这份危险的感觉，丝毫不输城墙上的谷莀。
“这份场景当真是似曾相识啊，故交好友，生死抉择，辰星姑娘上次选择了让七曜死，这次苏卓的生死同样在姑娘你的一念之间。”谷莀微微一笑，坦然地倚着城墙，看着辰星，现在的辰星才当真是美极了。
辰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脑海中会出现如此的嗜血之意，谷莀简直是魔鬼，一个会啃噬人心的魔鬼。但是尽管如此，谷莀说的却一点错都没有，这的确是给自己的又一次抉择。对于七曜，自己抉择是无可奈何，但是同样，对于苏卓，自己的身上依旧背负着这么多无可奈何。
辰星缓缓低下了头，良久的沉默......
“辰星姑娘可考虑好了？我是无谓多等一会，但是秦王殿下和这一众大军们可等不了，辰星姑娘竟这么习惯让别人为你的犹豫，为你的选择而付出代价吗？”谷莀看不清辰星的神情，但是却能猜测，辰星这一路走来失去了太多东西，任谁也会在又一次失去之前胆怯和退缩的。
辰星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看着姑娘着一路走来，身边的人一个个故去，虽然值得同情，但都因着姑娘你自己的抉择，我不介意再给姑娘一次抉择的机会，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谷莀看着辰星屹然不动地沉默着，继续说道。
“你住口！”景子瑜听着谷莀一句句比利刃还要锋利的话语，一刀刀直指辰星，忍不住呵斥着。
“殿下息怒，这是谈判，我自是要说清厉害关系的。”谷莀对于景子瑜的愤怒一点也不介意。
“殿下说的对，你是该住口了。”辰星抬头，看着谷莀，倾城一笑。
“哦？”谷莀饶有兴趣地看着辰星反常的笑意，对辰星接下去的行为既感到期待，又带着会意料之外的害怕。
“你给我听好，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和我军谈判的资格！我只送你一句话……”辰星拖长了话音，对着谷莀笑得艳若桃花。
“城破之时，我若见不到安然无恙的苏卓，定屠你满城军士！”辰星脸上带着娇艳如花的笑意，眼中却闪着肃杀嗜血的寒光，抬手直指谷莀。
最后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不仅落在了谷莀的耳中，更落在了辰星身旁站着的景子瑜，以及其他为首的大将们耳中。
景子瑜几乎不敢相信，这番话，这番残酷逼人的话会从辰星的口中说出来，看着自己身旁的女子，尤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时愣住的还有一旁的雷填和葛宋，哪怕打死自己，都不可能相信这小小女子口中，说得出这惊世骇俗的屠城之意。
趁着谷莀还在震撼之余的沉默之时，辰星转头看向了雷填。
“雷填将军，这军中，属你嗓门最大，我的话，可能听到的人不多，所以劳烦你，将我方才的两句话，用你此生最大的声音，告诉一下城墙之上那些不知情的还在负隅顽抗的可怜将士们。”辰星凌厉的眼神横扫过城墙之上站着的将士。
“是......”雷填策马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对面城墙之上的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
“听着！若城破之时见不到安然无恙的苏卓，定屠你满城军士！”雷填几乎带着咆哮之声，将一番话吼到震天响，话音落下，似还带着余声。
“呵呵.......”辰星看着城墙之上的守卫对屠城二字的颤抖，忍不住笑道。
葛宋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一旁正笑得娇美无比的女子脸上，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甚至觉得这个女子自己从没见过，也从不认识。
正当葛宋看着辰星的时候，辰星忽而一个眼神对上了葛宋的视线。
葛宋一瞬间甚至有些紧张地躲闪了些目光。
“葛将军，这攻城的时间，怕是早就到了吧......”辰星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驱马转头，独自策着马，往大军后方去了。
谷莀看着辰星徐徐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兴奋感。
“走......”谷莀没有一刻停留，带着一丝不敢转身离开了城墙，嘴角残留着一抹笑意。青州算是保不住了，但是自己却绝对不能就这么回林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