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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逆流而上

我出生于这一纪的博罗代,8848年。我的父母皆是从业渔民,因此,我好像与大海有着颇为深刻的渊源。我家在大陆边角的沿海地区,距离大海不足百尺的地方,那是一间大货箱改造成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间小屋子足以称为家,因为这里面住着我的父母和我。

父亲告诉我,我们不是因为穷才只能住这样的房子,而是为了方便出海,这样简便的房屋坐落于海边,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而我打小便水性很好,常常独自下海游泳,尤其是涨潮之后,我会在浅海域寻找一些海洋生物,虽然一个人,这段时光却成了我最快乐的时光。

爸妈说,等他们退休以后,我就子承父业,继续干渔业工作,争取让我们老忍家成为代代相传的知名渔业家族,也不白费我们几代人的亲海基因。

他们既希望我能顺着他们铺好的路走下去,又不希望我走上他们的老路,爸妈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出人头地,哪怕不再沾染我们忍家世代相传的渔业。他们没什么太深的文化,只是不想看到我像他们一样,平庸的过完半辈子,一生中要有所图,朝着一个目标全力奔腾,不枉费这白驹过隙的青春,所以他们为我取名一个图字。

我是忍图。

我最大的爱好是收藏各式各样的贝壳,它们有的很光鲜亮丽,有的很朴素自然,但我不管它样貌如何,只要被我发现,我就会把它装进我的大罐子里,就算是睡觉也要抱着罐子才能睡着。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爸妈因为有急事而让我把打渔用的渔网拿回家,我却偷拿着渔网,跑到两棵树下,做了个简易摇床。“我真厉害!”自夸了一句过后,我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这摇床晃动得十分厉害,即使是趴着,我也感到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睡在网上,我面对着太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模仿着之前来到海边游玩的那群游客。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一端沿着树皮滑了下去,这网也瞬间坠落,网上的我也一样,重重摔在地上。

“我明明系的那么结实,怎么回事啊?啊啊!”我一恼火,便一把拽下渔网,不过脑地就抛了出去。

我忽然意识到,这渔网可是爸妈下海用的,我这样扔了,老爸知道肯定非揍我不可。我连忙跑去寻找,却忘记了自己抛向了哪个方向,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网。

父亲回家后,不见我拿回的那张渔网,便问我:“你小子,我刚才让你拿来的东西呢?你没有弄丢吧,还是说……你没拿去玩吧?”

“嘿嘿……”我尴尬一笑,果然还是老爹最懂我,一下就猜到了我会做什么。但已经晚了,事情已成过去,我没能拿回那张网。父亲的顿悟,反而使我感到更加不安。

“呼——”他长叹一声,气吁吁地双手叉腰,不想再多看我一眼,“你这熊小子!我有没有对你说,不要贪玩不要贪玩。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干一些幼稚的婴儿事吗?你到底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有一天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你身边,你说你怎么活下去?玩着活下去是吗?你已经该成熟了,照顾好自己,让我和你妈放心,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整天出去寻乐子,懂吗?”

我被父亲怪物般的模样吓到了,此刻,他的声音如同猛兽在咆哮,给人以压迫感,让我不敢动弹分毫。

“干嘛啊。”在我不知所措之时,母亲站了出来,将呆滞的我推入腹中,轻声细语道:“不就是一张渔网吗,大不了再去买一张,你作为孩子父亲,不应该像个陌生人一样指责他,父亲教育孩子也要有个度,否则让孩子害怕你,往后只会越来越疏远你。好好改改你的暴脾气,如果你还想老年能有个儿子为你养老的话。”

“唉……我这不也是为他好吗,如果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别人责骂他,那他走的路就只会越来越歪,要是这样,我宁可这孩子记恨我。”

父亲走后,母亲安慰我:“别怕,你爸爸其实和你一样,也很不懂事。你不需要为别人改变自己,你的性格就是这样,那就一直下去。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收敛,又听从母亲的建议,保留了我原本那份幼稚心,只是我再也不会做惹得父亲不高兴的事了。

那天晚上,父亲叫我一起坐下聊聊,想起他下午时的恐怖面孔,我对他心有余悸,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相信他不会害我。赴约后,他告诉我那张渔网其实挂在了旁边大树的树梢上,并没有弄丢。这倒也对,作为一个小孩子,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气把一团大网丢得无影无踪,还是我太过粗心了。

他先向我道了个歉,不知是妈妈指使的,还是他真心对我感到愧疚。而后,他告诉我:“孩子,你的道路还有很长,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拘束在这里,总有一天是要回到现实的,那时或许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你身边,你若是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现实世界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我每次批评你时,扮演的都是未来你可能遇到的人,那时他们不可能再一点一点教你该如何做。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图字,你就要对生活有野心,要把任何你需要做的事情都做好,不要想着投机取巧,也不要试图躲避,我们老忍家世代相传的,还有那份力争上游的心。”

自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那样凶过我,我的日子迎来了春天。收集贝壳,依旧是我的爱好,每天帮着父母干些杂活,在海边吹吹风,在水里游一游,是我的日常。这样的生活,我很喜欢。直到……

“图儿,你在家要乖乖的,我和你爸爸今天要出海,可能下午才回来,后面两天我们就能陪你一起玩了,所以你要在家好好等着,知道吗?”

今天天气暖和,太阳就像烤炉一样烘烤大地,一眼看去,蔚蓝的画布不见一丝异样。连续一周的暴风雨,让爸妈连着在家歇息了几天,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他们自是要出海。

我想和他们一起去,却又怕父亲说我不懂事,最终还是向母亲点点头,独自待在家里。他们出去后,我便拿出我珍藏已久的贝壳,它们形状各异,五彩缤纷,每看到它们,我的烦心事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这一次,我趴在床上,自我羡慕地欣赏起贝壳,不知不觉竟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长大了,变成了爸妈满意的样子,成熟了,也交到了许多朋友。我凭着自己的努力,为他们买下了一座大房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围坐在大圆桌前,欢心畅谈,这一次父亲终于满意地对我点了点头:“你这小子,果然是比你爹有出息,咱们老忍家,能在你这一辈走出‘大车厢’,我也就知足了,往后的路,你要坚持走下去,闯出一片天来。”闻言,母亲拍了拍父亲:“图儿已经很优秀了,他为此已经付出很多了,你就别再给图儿压力了,他只要能这样生活一辈子,我们也该知足了。”父亲再点点头,目光投向桌面,似乎心中也有对我的愧疚:“你说得对,我儿已经付出很多了,他很棒……”这一刻,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梦醒时分,本就不算明亮的小屋又暗淡了几分,我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罐子,我匆忙跑出屋外。果然,黑云覆盖了天空,使得一切都没了生机,天地黯然无光,世界仿佛置身于混沌当中。

“爸爸妈妈!”我惶恐地奔向大海,可豆粒大的雨点已经洒下,还有那呼啸的强风,几次把我吹倒,我都铿锵着爬起身,继续奔向海口。此前碧蓝透光的海面,竟在这一刻漆黑无比,好像与天上的“浓墨”融合,变成了眼前这一摊墨水。

海面上的大波浪一个接一个,铺天盖地地冲上人间,我只是踏入一步,就差点被仓促而来的波浪推倒。但我想到,爸妈此时的处境更为艰险,这大风大浪很可能掀翻他们的船,让我再也见不到他们。这种想法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簇拥着我,令我不假思索地向着深海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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