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雅卿笑了：“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孩子，从小就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说话、站立、都比别的小孩要早。好像不怎么学习，但成绩总是最好。脾气虽然有一点点不好，但是有分寸，会打弟弟，但是点到为止。

她身体羸弱，常常生病，程建宏天天不见人，是周见芸常年带着这孩子。她对自己的婆婆心存感激。

程叙舟把考卷一扔，坐在脚凳上，上半身伏在病床上，头靠着顾雅卿，拿出掌中游戏机来玩。

她说：“小舟，你这样坐着，会脊柱侧弯。”

“不会的，妈，我会长得很高。”程叙舟说。

他用别扭的姿势靠着母亲，一边玩游戏，一边把掌机举在眼前，注意力很集中。

掌机挡住了脸，小男孩的眼角有泪珠滑落下来，他一个扭头，把眼泪抹在被子上，照常玩游戏。

顾雅卿渐渐地睡着了。

程叙舟把游戏机放下，就这么侧着头躺在被子上，静静地望着母亲。

她瘦得像骷髅。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他想，他这样压在被子上，就能压住她，让她感受到一点重量。

有人压住了她，请她不要走。

顾雅卿没能睡太久，她太虚弱，也很痛。说话、动作，都需要极大的能量。平常每天的睡眠都是一阵一阵的，如果不用止痛药，几乎每隔一两个钟头就会醒来一次。

但这时候，她心里平静。程叙舟的头还压在她被子上。

她能够感觉得到是时候了。

抬起细瘦的手腕朝外面召唤，她的护士肖应芳走进来，声音轻柔：“顾小姐。”

顾雅卿用眼神示意着躺着的程叙舟。

她不想在儿子面前死去。

像是有感应似的，程叙舟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肖护士。

肖护士走过来，“来，小舟，我带你出去好不好？妈妈要做治疗了。”

程叙舟不肯，“我看着她做治疗。”

她们骗小孩。往常要治疗，根本不在这个病房里。他查清楚了什么是放疗，什么是化疗。现在妈妈吃的药，不过是止痛剂而已。

“一会儿就好了。”肖护士很温柔。

程叙舟坐在脚凳上不说话。

“叙舟，妈妈要生气了，你自己去外面玩，妈妈要想事情。”顾雅卿说。

“真的？”

“真的。”

“那么我待会儿再进来找你。”程叙舟站起来，任由肖护士牵住了他的手。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出去了。

顾雅卿深深地从胸口拔出一口气，身子蜷缩起来。

肖应芳带着程叙舟走出去，到了护士休息室，忽然整个人一怔，她听到了机器的蜂鸣声。

她蹲下来抓住程叙舟的手臂说，“小舟，你在休息室里等我，不要动。我去看看你妈妈！”

肖护士跑回去了。程叙舟茫然地站在一片消毒水气味的休息室里，门没有关。

紧接着，就听到了电梯间的响动。

他把头探出去，看到奶奶正把爸爸拖进走廊。

程建业好像整晚都在喝酒，脸上有不自然的酒糟红色。

而奶奶周见芸年纪大了，她的头发灰白交杂，平时梳得丝毫不乱的盘发上，这时候却跑出很多缕碎发，身上讲究的套装也现出很多褶皱。

她扯着程建业的耳朵往前走，“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