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反复复做了许多离奇的梦,整晚颠来倒去的睡不沉。
病花子提前动身,不知何时悄么声的走了,连邻院的狗都没惊动。
天还没放亮,我已经被院子里胡大头的折腾声给吵醒了。
照昨晚商量的,他先安排了四名小厮假扮我们,大大咧咧骑上几匹劣马出城朝东去了。
而我们则灭了灯,悄声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才启程。
驭马往北狂奔将近百里,我又累又困,即便眼见峥嵘壮丽的群山徐徐逼近,却硬是提不起半点精神。
一路上骆驼和胡大头没完没了的斗嘴,其实起因无非是在镇子上买干粮、熏肉时鸡毛蒜皮的小事。
骆驼埋怨胡大头不着调,刚才的镇子上犯浑,只会在小商贩头上作威作福。
胡大头骂骆驼是二愣子,不会算数,一加一不知道等于几。
他俩骑马狂奔,一人一句的对着喊,烦的我~跳崖的心都有了。
其实事儿不大,因为要进山,怕到荒郊野岭里没吃的,我们寻思在山麓镇子上买些干粮、熏肉,以备充饥。
可是胡大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差点因为卖烧鸡的老板少退给他一文钱跟人打了起来。
他们对着骂的别提多脏了,含娘量贼高!看得出卖烧鸡的老板也不是善茬。
此地属于边境三州十八县,往北几十里是燕国,往西就是唐国,名义又算是梁国土地,天高皇帝远的,号称“三不管”,岂是他撒野的地方?!
况且,像文主簿这样的正经汴梁城小吏,在这种穷乡僻壤都不好使,更别说胡大头这种,衙门口畜生都不如的小差役了。
我们为了让这个鸟人少生些是非,匆匆离开,到最后什么也没买成!直接往西北滏口峡谷继续赶路去了。
刚进山坳,一股“清冽”的冷风扑面,吹的我浑身通透,连马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我看胡大头还因为刚才的事皱巴着个苦瓜脸,便凑上去劝慰:
“我说胡大爷,照理心宽体胖就应该说的你这样的呀?怎么反差这么大?就为一文钱头发都快掉没了?!”
“嘿,你个生瓜蛋子懂个屁球?!出门在外,亲生子,不如手边钱,自然是能省下一个是一个!”胡大头理直气壮的拍着光头辩解道。
骆驼甩下了一句:“肚脐眼放屁,怎么响(想)的!”也骑马向前奔了几步。
胡大头掰着手指头念叨:“三九二十七,三十... ...差三文,只退了我两文......”
我见怎么劝也没用,又实在不耐烦他絮叨了,便扭过头去看山。
眼前巍峨的太行山,山形险峻,延袤千里,大山深处的老林子里,许多地方甚至从来没人涉足过,路上少不了老虎、熊等奇兽猛禽,再加上不知道哪路豪杰还惦记着我怀里的包袱,动不动摆个迷阵,这趟镖走下来,闹好了也得半条人命得搭到里头。
好在,太行山里河流众多,冲刷出了几条贯穿山脉的峡谷,山民们来往其间,历经千百年用脚步踏成了纵横峻岭间的八条漫漫古道,称作“太行八径”。
这些古道,路面平坦,骑马没有问题,多少能让我们不用像猴子一样翻山越岭,一路少钻些野林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我们走的山谷,就是“八径”中的“滏口径”。
路旁溪水潺潺流淌,溪边大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沿着河溪往深处走,两侧都是峭岩绝壁,路愈发的窄,到了后来,最多只能容得下两马并行。
葱郁的大山出奇的安静,给人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与世隔绝之感。
但这都是错觉,山里的鸟飞来飞去的很多,只是没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叫。
路上也时不时会有几个砍柴、采药的山民,许是山民们闭塞久了,各个眼神木讷,像是没睡醒,更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越往山里走,这种安静带来的压迫感越强烈。
胡大头走在最前边,第一个熬不住:“小果仁儿呀!喊两嗓子镖趟子,让你胡大爷精神精神。”
我没好气的“切”了一声,骂道:“他娘的!老子叫果燃,果燃听见没,不叫果仁儿!!”心说,同兴镖局的趟子,喊出来是给镖局扬威的,又不是戏班里的小曲儿,还能给你个猪头提神?!
胡大头见我没理他,讨了个没趣,又怕尴尬的下不来台,于是自己喊了起来:“呜~嚯嚯…嚯嚯…嚯…棒槌!定住!…快当的!”
“我说胡大人!咱又不是采人参去了,你‘喊山’给谁听呐?别他娘的再招来什么精怪!”骆驼听他没事瞎咋呼,无奈的摇摇头。
“这不是太冷清了嘛,喊两嗓子,省的大伙儿犯困。”胡大头清了清嗓子,又准备喊。
骤然间,骆驼脸色一变,慌忙喝住胡大头,冲走在前边的文大人喊道:“文主簿,你身后有东西,千万别动!”。
文主簿急忙回头看,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我顺着骆驼的视线望去。
忽见一个鸭蛋大小肉乎乎的虫蛹,无头无脚,正沿着他脊柱向上蠕动,眼看要钻到脖子里了。
胡大头眨了眨眼皮,看我们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骆驼箭步奔过去,一把将肉蛹打落在地。
那肉蛹掉到地上滚了两圈,竟然生出了四条小短腿,四脚朝天的来回晃。
紧接着一个“肉蛹打挺”翻身起来,四条短腿撑着肉球肥硕的身子一溜烟往草丛里钻,看起来竟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