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想了想便也明白了，按谷楼的说辞，就是一百零八个家学渊源之人，参与了一个叫真实之门的计划，互相之间有了离奇但相同的遭遇，这群人似乎因此聚拢在了一起，在大武内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在路成看来大武就是一头狮子，但狮子的领地内是什么样的，他自然是不清楚，不过作为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类，大概能够想象一些——想明白之后，他理解了谷楼的话。

如此一个人瞧不起他，恐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此时，也只能用巧合的命运来解释了。

“我们所有人，都在寻觅着先天信息素的踪迹，”谷楼说：“我们用手里的权利来干了这件事，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庞大浪费，这事对我们来说已经是类似执念的东西了。因此，你那点破事我是不感兴趣，我这个人唯独不想的就是后悔。”

路成把金属蛋摆在桌上，此时金属蛋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距离。

“后悔？”路成从小到大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觉察到周升的真正想法。

周升才应是这里的主人。

路成则是一个不愿被束缚的人。

谷楼这么一说，他心底一种奇特的欲望被勾了起来——如果大半年之前他关注了，觉察到了周升的打算，那么他会不会还活着？这里，虎鲸帮是不是会仍旧存在？

这欲望就因为他想了一下，就以惊人如同野火的速度扩散，在他胸中旺盛燃烧起来，仿佛这是可以改变的，他甚至因此产生了一股奇怪的行动力——这行动力却无法让他振奋，难道这就是后悔吗？

“是的，‘绝对不能后悔’，就是我给自己留下的铁律，”谷楼看着路成的眼睛：“如果参加了你的组织，我就会从在逃老虎，变成一名混子，我就会后悔；进而说，如果在你这里出力，我就绝对找不到先天信息素，我就一定会后悔无疑。”

路成愣了足足数秒钟：“你这好像是在说，不与我合作，你就能找到先天信息素？”

天下之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说辞？

这老东西年纪太大，脑子已经腐臭烂掉了么？

“我的人生是不愿被定义的，定义了就会后悔，”谷楼理所当然道：“在最后，以理想结束，我会在死前不断告诉我自己，我倒在了黎明之前，很快我的老虎同伴就可以找到祂，完成我们的夙愿——为理想而死，一定不会后悔，以你的眼界恐怕难以理解，等你有我这么高地位，你就能懂了。”

“……”路成已经彻底无语了，便盯着他的铁蛋，上面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没有走完。

他虽然能理解这群人的执着，毕竟是把自己的人生搭了进去，与这些人牵扯很深，但这老东西是无能为力，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么？

“你认得这东西吗？”他还是问，“告诉我一点特征怎么样？”

谷楼摁了摁头，沉默数秒后道：“你是不行的，这就是你我之间决定性的差异——我的身体已经被塑造成了空心之人的形状，只要至高无上的祂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刻就能分辨出来，我的身体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所有理想的尽头——这话谷楼没说，他觉得对一个帮派头子犯不着说这些。

他，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些人。

想来，这帮派头子一定是位返祖秦人，在这三脚猫都没两只的地方，只能说是时势造就：山中无老虎，猴子可不就称霸王了么？

一个被理解的理想，那是什么？什么都不是！这已是谷楼最后的倔强，绝不会与一个泥腿子说那么多东西——第三世界，边缘小镇，任谁都是泥腿子。

路成嘴巴张了张，‘空心之人’，他念叨了数次，看着金属蛋走完最后一点距离。

他便再也没开口了，但他明白谷楼只是装作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借此催眠自己，使内心可以安定；人心都是肉长得，这对谷楼也同样，路成也一样，诚实地说，这位大武的老虎有着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前进的准则。

谷楼见他如此表情，顿时‘哈哈哈！’发出了如此豪爽的笑声：

“我看你也算懂了一点，如此一来，老头子我就说教一二。”

路成没说话，年纪大的人喜欢说教也正常，谷楼更是其中特别喜欢说教的那种。

他面前‘完美生物面板’弹出一条新信息：

【战场功勋结算完毕，请继续以成为真正的完美生物为目标而奋斗。】

“此间万物，不过都是天命使然，不存在完美。”谷楼还在说：

“当今天下如此风云际会之间，你手里也拿到了机会，在这片土地之上成就割据一方的势力，就是你的极限，也是你这一天命的上限。”

“而你……”谷楼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突然，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开始雀跃，人体五脏庙仿佛在奏响神圣的歌谣；这种难以言说的高扬感之间，他如同自己所说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先天信息素，联邦称之为X信息素，人类革新联盟称之为Z信息素，而大武则是——先天一炁。

此时，先天一炁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叫做谷楼的人类此刻迎接了人生之中最大的希望。

谷楼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挪动目光，同时缓缓渡步走出门岗，站在路成面前。

“你！你！你！？？？”

他右手抬起，浑身上下兀自颤抖起来，这个颤抖愈发剧烈，到最后他如同个创伤病人般浑身抖动。

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量繁杂、过往的画面，如同1080fps的视频一样持续在视野前方滑动，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的东西，此时出现在了眼前。

先天一炁，正从眼前这个帮派头子身上不断冒出，钻入他的身躯之中。

就这数秒之间，就要他这腐朽的身体焕发生机，一切腐朽都在转变为神奇，虽然只有这么一丁点，可能比原子还小，重量与电子等同——但只要是一百零八虎之一，便一定能够明白这通天彻地的无上伟力。

此时，路成的手移至身侧，身体细微调整了距离，目光之中的人味消失了。

作为一个半步武道宗师，谷楼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路成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砍我。

他要把昨天没做完的事情继续做完——他昨天就想砍我。

觉察到这事的第一个瞬间，谷楼便瞪大眼睛，眼神变得不可置信，整个人陷入了莫大的后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