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的那个体态状若竹竿，脸色暗沉，皮肤光滑，是很久没有晒太阳的征兆。

胖的那个前去安置新人小指头去了，这些小指如同羊群一样跟在他身后，留下瘦的无名指与路成交接。

“嘿嘿，欢迎新人呀，你也要开始熬了，”瘦无名指笑嘻嘻地看着路成：“我熬十年了，已经快出头了。”

路成愣了一下，四下也是无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不禁问：

“你什么意思？”

“十年一轮啊，”瘦无名指指了指大殿‘泰阿殿’，“熬过去，就能成为长父的门生，嘿嘿。”

路成看着这正方形的大殿。

长父的门生？

怕不是进了长父的肚皮！

“你接的是上个人，”他说，“走，跟我来，你现在要先进行泰阿地区的档案学习。”

背着包的路成便跟在瘦无名指身后，与他一同往前走，这越走他越是心底奇怪。

这里的布局赫然与太阿军基地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这里多了不少立灯，以及一些额外人造设施。

饮水处，厕所，还有一些路成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地方。

很快，路成便来到了一片似曾相识的居住区之中，这些正方体的房子更小，每个直径十米出头，双层。

他被瘦无名指带到了其中一处，瘦无名指指了指这房子：“你可以在门口挂自己的铭牌，免得认错了，我们这时常都是填不满人的状态，实在是没人干活。”

“这就是我的宿舍？”路成反问。

瘦无名指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我熬到头了，填我缺口的也会住我以前的房子，你有两个小时修整，稍后我会来找你。”

路成便打了个招呼，也没管太多，推门而入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味。

屋内有床铺，以及靠墙的柜子，柜旁有个明显是书桌的事物存在，简洁地能与‘苦修’对上号。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太阿军基地看见的情况，两个画面渐渐吻合。

屋内的一体化设施与太阿军基地的如出一辙，完全一模一样。

他熟悉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与地面一体的桌前，伸出手指摁在桌上。

他的手指从左边移到右边，经过接近一米的距离，随后拿起，置于眼前。

路成看见食指肚上有一层很薄的灰尘。

他心底浮现出一条逻辑：

“地下封闭，空气中尘埃不多，即便如此也有肉眼可见的灰尘，一阵子没人呆了。”

他把数个柜子拉开，里面有一些杂物，全都拿出后列于桌面：

扭曲快烂掉对折的手机；印有灰白相间条纹的水杯；一个字都没写的笔记本；专业素描绘本。

这个正方形宿舍屋子的前任主人，给路成留下了这些东西。

路成把笔记本翻了一遍，发现的确是一个字都没有写，便随便擦了擦椅子，坐上去之后陷入沉思。

他看着素描本——素描本上倒是有不少‘作品’，但只是单纯的图案，上面绘制了一种奇怪的七叶花，据说这是鲁托王国曾经的国家代表花卉，但画的歪七扭八，丝毫没有章法。

路成一页页翻了过去，此时他也不打算进入深潜。

上官文田肯定会拉着他去见那个傻逼女人的。

只见上面的七叶花一张张都有不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任这绘画的技巧变得精湛起来。

几十页过去，这七叶花已经变得有种刀子的感觉了，它七个叶子仿佛是七把刀，散发出一种刺人感。

路成看着这七叶花，仿佛有人用刀子抵着他眉心，便不由眯起眼睛。

“好精湛的画技，”他目光驻留，仔细观察着这朵花。

眼前的简单素描，仿佛是一位大戮天下的武夫，将生平用过的七把刀插入其中，构成的杀戮花朵。

明明没有任何颜色，路成却在这花瓣上看见了刺眼的猩红，却又不是完全的红色。

而是如同鲜血的邪红——这血必然是被刀子捅入身体，迅速流出淌地面的颜色。

经常捅人的朋友肯定都清楚，血流在皮肤上，与地面上，其颜色是不同的。

刚流出的血是鲜色的，淌下地面的血会混入一丁点灰尘，与氧化并存之间，透露出一种触人心田的诡异。

他的手指扣在绘本一角，心底冒出一个奇特想法‘下一页，他会给我看什么’？

纸张翻动，发出‘哗啦’一声，路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只见下一页并非是七叶花，而是一条鱼。

确切地说，这是一条等比例缩小的蓝鳍金枪鱼。

这蓝鳍金枪鱼不论是背鳍的长短比例，还是头身比例，都完美契合了生物学的概念。

下一页，金枪鱼嘴里多了一颗人头。

“是你……！？”路成快速翻动绘本。

他心神俱震，绘本上的金枪鱼变成了被猎物撕去一块的样貌，异常真实。

随着页面变换，这金枪鱼被吃的部分越来越多，渐渐地，只剩下一个头。

金枪鱼头被竖着画，比例大了不少，仿佛在直视着他。

风格也在从写实，变成了网络Q版，多了不少设计元素出来。

绘画之人甚至给它加上了衣领，画上了背景，不知从哪弄来的颜料，还上了色。

线条从复杂变得简单，最终这金枪鱼头穿上了一件正装，打了领带，眼神也变得睿智。

路成把绘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低着头，便就这么与金枪鱼头的睿智眼神对视着。

“果然是你！”

这一发现，令他欢喜。

所谓的前任，八九不离十，就是李真元！

路成往床上一躺，放松了身体，心底默念道：

“深潜。”

此时此刻，他心情无限地好，趁着这股劲头，便打算把事情一并做了。

免得到时候泄了气，又不想去看沙玲玲了。

路成视野变幻，一阵模糊之后，他面前浮现出沙影镇全貌。

外侧边沿的鲁托大沙海，发银色的细沙与天际线之间仿佛被涂上一层铅色，路成像是从空中俯瞰着这个镇子。

夕阳之间，熔金色覆盖了这个熟悉的小镇。

路成的视野如同无人穿梭机一样在城镇中穿行，这貌似是世界之主的特权，他可以决定自己从任意位置出现，也可以无条件地，用‘上帝视角’观察每一个人。

倘若他有那个意思，不论是看别人上厕所，还是看别人沐浴，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一念可成海，一念可成空，正、邪、贪、嗔、痴，在这片天地之间都貌似行之有效，仿佛万物的主宰者。

唯我念永恒。

挥之不去的虚幻感觉之间，路成的视野飘到了虎鲸大厦旁，一栋不起眼的七层建筑之中。

其中四层，路成看见了个偏柔和的房间，是个卧室，里面摊满了衣服。

沙玲玲就坐在床头发呆，她穿着浅灰色礼服。

路成记得自己跟她第一次见面，就是沙影商会组织的行政会议上，他与周升同行，作为虎鲸帮最年轻的小干部出席。

现在看来，周升是因为塔基杨娜的关系才会这么做。

当时，沙玲玲便是这套衣服。

露出白皙的肩头，与娇嫩的脚踝。

魂都快被她勾走了。

路成却感觉心头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把目光在少女卧室内扫来扫去，随后盯紧了桌上PC前的椅子，那是一台人体工学椅。

忽地，就在这个时候，沙玲玲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路成在空中投下的目光与她对视，这双熟悉的眼睛平静幽深。

路成却是眼前一阵恍惚，退出了深潜状态。

偏硬的感触传来，路成从床上坐起，捏了捏自己的脸，重新拿起绘本看了一眼。

“现在最重要就是搞明白李真元主机在不在这。”

他在心底重复：

“如果那就是李真元主机，就找机会剁了，如果不是就继续深入。”

这个女人稍后再去会会，免得乱我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