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把棉花部打点的井井有条,生意十分火爆。由于原料供应充足,三阳川的纺织业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了。隔年,吴天亮与吴玉商量后,又准备在中滩、石佛镇开子部。
再说刘豹自卦台山一战受伤被族人接回府上,由于父亲和大哥阵亡,二哥生死不明,一个富家子弟,从未遭过如此打击,心灰意冷,从此一蹶不振,患上了抑郁症,严重有时竟连家人也不认了。
吴天亮忙完渭南的事情后,抽空到渠刘村看望刘豹,到刘府时刘豹正和两个侄子在大院里耍鞭杆。三个人六条鞭杆舞起来犹如一阵狂风,呼呼作响,使得院子周围的落叶,一会儿吹向这边,一会儿又吹向那边。使到好处时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六条鞭杆搅在一起,人影晃动,如风似影。吴天亮驻足观看,心里暗暗叫好,当年二哥威武鞭名扬全川,今日再看三人的鞭杆,气势之猛绝对不在威武鞭之下,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惊叹不已。
见有人来,三人停住了手脚,“叔叔,你找?”其中一位少年问。
吴天亮见这少年大眼睛,高鼻梁,英姿飒爽,朝气蓬勃,活生生又是一个当年的威武鞭,不由得心中大喜,笑呵呵地说:“你是刘进吧”说完不等少年回话径直朝刘豹走去。
刘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兄弟,还认识我不?”吴天亮走近刘豹,温和地问。
刘豹还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天亮忍不住眼泪下来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当年三十六人卦台山结拜,一个个血气方刚,生龙活虎。当时刘豹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两根鞭杆在三阳川已是很有名气了,可是现在.....吴天亮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兄弟,触目伤怀,一伸手揽在胸前,“我是吴天亮,你六哥呀,兄弟,你记起来了吗?”悲伤的声音里充满着无限的关怀与希望。
刘豹似乎记起了什么,一双眼睛明显地眨了几下,认真地看着吴天亮。
“兄弟,好好想一想,爷山上你我兄弟三十六人结拜,血战卦台山,大哥吴忠诚力战气竭而亡;二哥你的亲哥哥刘威身中贼人冷枪,死于爷山城墙之上;三哥王俊带着我和你哥哥刘虎、八弟吴洪福、二十二弟胡元、二十四弟苟娃、二十七弟陈平追贼人到风都庙,探得敌人要攻取天水城,我等七人又连夜去天水城报信,吉鸿昌将军大败马仲英,解了天水之危。后来我七人投军跟随吉鸿昌将军追马贼、救宁夏、战河南,逐鹿中原。至今你哥哥可能还留在吉鸿昌将军身边。”吴天亮边说边看着认真听话的刘豹,继续说:“爷山一战,你我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去了一半。”吴天亮说到伤心处,悲愤交加,泪流满面。
再看看怀中的刘豹,泪眼愁眉,不知不觉中也跟着抽泣起来。吴天亮接上说:“你父亲刘河州、石佛镇范宝宝叔父在那次保卫战中都惨遭敌手。兄弟,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一定会记起来的。”
刘豹泪下如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好兄弟,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吴天亮紧紧地抱着刘豹,像哄孩子一样轻声说。
刘豹悲痛欲绝,直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惨目。他的两个侄子不知所以然,呆呆的看着小叔,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刘大嫂慌慌张张地闯进院来。
“怎么了?”大嫂看着吴天亮怀中痛哭流涕的小叔子焦急地问。
“是大嫂吧,我叫吴天亮,是刘豹的结拜义兄。”吴天亮和颜悦色,自我介绍。
“原来是六叔,他以前经常提起你。”大嫂说完又看着泣不成声的刘豹非常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我老远就听到了,怪吓人的,他可从来没有这样伤心地哭过呀。”
吴天亮说“让他敞开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他叔,咱们进屋说话。”刘大嫂招呼吴天亮进了屋。
屋里很整洁,很难想到就刘豹这么一个有些痴呆的人,屋里竟收拾得几明窗亮,干干净净的衣服被褥,整整齐齐的家具摆设,一尘不染,给人一种舒适温馨的感觉。
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敬佩感油然而生,吴天亮扶刘豹坐下后十分尊敬地说:“大嫂辛苦了,这么多年来照顾刘豹,看得出你是尽力了。”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大嫂看着刘豹眼泪汪汪的样子,很伤心地说:“刘豹自从爷山回来以后就不大说话了,成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有时谁也不认。医生说这是严重的抑郁症,药物是治不好的。我恳求医生怎么办?医生说最好的办法是开导,让他能从某些阴影中走出来或许能好一些。我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开导?况且那时的我也处在万分悲痛之中,老少四人走的走,伤的伤,孩子又小,我六神无主,真的是天塌了。”刘大嫂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万般无奈之下,我干脆让两个孩子去陪伴他小叔。那时刘进四岁,刘升三岁,两个孩子,一个病人,万一再出点啥事来我真就活不下去了。”大嫂泪流满面,继续说道:“可喜的是刘豹对两个侄子特别疼爱,平日里糊里糊涂的刘豹,一旦见到两个孩子,眼色就不一样了,和蔼、可亲,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常常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开始在一起玩,又跳又唱,后来不知怎么就又耍起鞭杆了。”
“孩子上学以后怎么办?他在家还好吗?”吴天亮问。
“还算好。”刘大嫂苦笑着说:“两个孩子上学他跟着去学校,孩子不让跟,他便悄悄的跟在后边,直到孩子进了校门,他才回家。回家后也是坐立不安,不是耍鞭杆,就是削鞭杆。也不知从哪里剁来的树枝,有桃木的、枣木的,还有梨木和核桃木的,鞭杆削了几十根,后院小屋子里都堆满了。等孩子快要放学时,他又在学校门口去等。开始孩子觉得难为情,后来习惯了,一旦放学见不到叔父,反而会着急,生怕有啥事。现在好了,孩子长大了,书都上到六年级了,学习不怎么好,俩人的鞭杆到是耍出了名,老师说等初中毕业,学校就推荐他俩去县城或省城上武术学校。刘升对他哥哥说,我俩都走了叔父怎么办?刘进回答的好,咱俩走时把叔父也带上,让他去学校做武术教练。这两个没良心的还没有咋的,已经想的全是他叔父,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心里。”
刘大嫂也是大家闺秀,家在雷王村,离渠刘村不远。中滩镇就在雷王村上,所以当地人常称中滩镇为雷王集。刘家在渠刘村是地地道道的老户,公公又是当地镇长,那时是何等的富贵荣华,就是他回娘家也是前呼后拥,大花桥一直抬到娘家门口,几乎足不着地,引来看热闹的人后面跟了一大群。这些年来确实难为了她,带孩子,照顾刘豹,累了,受委屈了,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今日,刘威的结拜兄弟来了,她一时高兴,难免说话多了起来。
刘进将泡好的两杯茶放在桌上说:“吴叔,你请喝茶。”又将另一杯放到小叔面前。”
刘升这时也泡好了一壶茶,双手递到母亲手里。大概是感到有些烫,刘升妈接过茶壶又放到桌子上。
“叔,你喝茶呀。”说着话,刘升端起桌上的茶壶再次递到吴天亮手里说:“我妈现在年龄大了,心事多了,连话也多了,一旦说起来没完没了。有几次毛叔叔他们几个来看望小叔,我妈就说个不停,田叔、苟叔也经常来看望小叔,我妈也唠叨个没完,不知道人家听着烦不烦,反正我烦。”
刘进接上说:“我妈只要见到几位叔叔就很高兴,说一些往常陈谷子烂糜子的事,解解心烦,吴叔没要见怪。”边说话边挤着坐在刘豹面前,刘豹一伸手将侄儿揽在怀里,喜爱之情难于言表。
“你看看,你看看。”刘大嫂故作生气地说“这弟兄两个现在都是十几岁的人了,还像过去当娃娃一样,说话做事没轻没重,嫌弃老娘来了,都是当叔的给惯坏了,没大没小的,一点也不懂的礼貌规矩。”
刘豹倒是乐了,与刚才泪人一般的面孔般若俩人,嘻嘻哈哈的又将刘升揽在怀里,三人嬉闹在一起。
刘大嫂说:“这叔侄三经常就这样,只要他俩侄子在,不管做啥,刘豹都愿意。有时玩高兴了,兄弟俩人一前一后抬着小叔满院跑,刘豹还乐滋滋的,美的不得了。”
“他从没有说过话吗?”吴天亮问。
“以前说过,慢慢的啥话也不说了,最近几年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开过口。”刘大嫂非常肯定地说。
“小叔说过话。”刘升插话说。那是在教我和哥哥耍鞭杆时说过的。
“对,是说过。不过那不是说话,是骂人。小叔那次教我俩耍鞭杆,耍着耍着忽然说你两个兔崽子今天是怎么了?再不用心,看我打不打你们。说着话真地举起鞭杆要打我们,那样子很吓人的。自那以后,我俩在小叔教耍鞭杆的时候再也不敢走神了。”
“他说的那么清楚?”吴天亮问。
“是的,可当时我们并没有在意。”
“以后还说过话吗?”
“没有。”
“你田青苗叔和苟娃叔经常来看望你小叔吗?”吴天亮望着刘进和刘升问。
“田叔经常来。”刘进说。
刘进妈插话说:“前天青苗来说你要在镇上开棉花部,现在办的咋样了?”
“如果铺面能定下来就能马上开业。”吴天亮说。
“听青苗说铺面是定下了,就看合不合适,等你去看呢。”
“我这就去,估计差不多,青苗兄弟能看上的一定错不了。”吴天亮说。
临走时吴天亮紧紧的拽着刘豹的手说:“兄弟,我知道你想不开,心里总憋着一口气出不来,都过去很久了,想开点,人总不能老想着过去,处在悲痛之中,你要从那些阴影中走出来,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刘豹似有所悟,静静地听着。吴天亮深情地接上说:“兄弟,赶快好起来,跟着六哥,咱们兄弟再好好干一场。”
吴天亮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刘府的,一个其貌不扬,桀骜不训,刚强正直的刘豹影子,始终在他脑海里翻腾,他相信刘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