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入场子,正是回民兄弟马五。
马五回家后与父亲就在这猪羊市里打铁,见人声嚷嚷,有人要在这里摆场子耍盘龙棍,便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岂知来人竟是拜兄。他知道拜兄的三个手指头是粉碎性的骨折,两个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出院前去问过大夫,大夫说没指望了,就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要恢复其它两个指头的知觉是不可能了,难道拜兄的手好了?真会有奇迹出现吗?那盘龙棍少说也有一二十斤,仅凭一只手......,他不容多想,立即挤入场子想阻止拜兄不要耍了。
“兄弟,你也在这里。”刘进见是马五十分高兴地问。
“嗯,就在前头的铁匠铺里。”马五回答后问:“哥哥的手好了吗?”
“还是那样,没治了。”
“那你还在这里耍啥盘龙棍吗?”
“怪我逞能,逼上梁山了。”
“咱不耍了,回去。”伸手夺过刘进手里的盘龙棍,高声对大伙说:“各位老少爷们,我哥哥今个有事,抱歉的很,不能耍盘龙棍了,改天,改天一定来请大家捧场。”说完拉着刘进就要离开。
人群哗一下子围了上来,有人说:“咋哩啥?装误人(捉弄)里吗?不会耍就说不会耍,干脆些,喝撩的(不要这样)。”
马五并不理会,扯着刘进走近店主人,双手呈上盘龙棍,笑哈哈地说:“曹爸,这时我义兄,刚才对不住了,还请你多多担待。”
曹店主嘿嘿一笑对刘进说:“怎么,说爽桩(退缩)就爽桩了?年轻人嘴上没毛,说话不牢。我见过胡吹冒料(吹牛皮、说大话)的,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生六指(无事生非)的,简直是糟蹋人里木。”
刘进一听怒目园睁,牙呲咬得蹦蹦响。
马五气呼呼地说:“你咋说话哩?我哥哥文武全才,别说你只是个买棍的,除了棍就是棍,你还有啥?就是兵部的十八般武器,我哥哥照样能玩,你信不信?”
“攒劲(有本事),真攒劲。晓不到他还是个趔古调(与众不同)的,枉唇的(难看、丢人),臊脸(伤面子)不。”曹店主胡扯乱说,刁钻刻薄,恶语伤人,不讲情面。
刘进再也忍不住了,当胸一把提起曹店主,大声说道:“你别欺人太甚,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今个就玩玩你的镇店宝贝。”说完胳膊一抖,曹店主蹬蹬蹬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子。
曹店主霎时脸上失去了容颜,张嘴结舌,半响了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状顿时散开,重新围出一个大大的圈来。刘进接过马五递来的盘龙棍,也不搭话,一招童子拜佛算是给大家行礼了,棍交右手,展开八卦连环步,心里默默念着口诀:
单凤朝阳
反振乾坤、
青龙出海、
左盘龙、
右盘龙、
盘龙望月
......
一招一式循序渐进,刚劲有力地使将下去。
刘家鞭杆三阳川无人能及,有他的独到之处。刘进自儿时开始练习,少说已有十多年的功底,加上刘豹悉心教导,严格要求,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以后他又学习连枷棍、三节棍,后又跟吴成、田青苗学习五郎棍、少林棍、齐眉棍等棍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田青苗那里得到了盘龙棍棍谱。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田青苗教完最好几招齐眉棍棍法以后说:“你学起来很快,这是你最大的优点,老祖宗留下来的功夫不但要学会,更重要的是熟练,熟能生巧,用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这最后几招你再练练。”说完一个人回到屋里。
他一个人把刚才田叔教的反反复复练了好几遍。
“刘进你过来。”田青苗在屋里叫他。
“来了。”刘进答应着,认真使完齐眉棍棍法的最后几招:
马步压棍
拦腰闪打
马步背棍
收势后稍稍喘了口气,快步走进屋里。
田青苗拿着一本小册子很认真地看着,见刘进进来,把小册子递给他说:“这是一册棍谱,与你们刘家鞭杆有缘,你拿去好好看看,回许对你以后有用处。”
刘进接过小册子一看,《盘龙棍棍法》,觉得很珍贵,又感觉很好奇,便细细的默记起来。此后他由盘龙棍棍法知道了宋太祖赵匡胤,由赵匡胤又熟识了盘龙棍,照着棍法,他曾用连枷棍试练过好几回,到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给小叔说了希望小叔能照样做一条盘龙棍,但后来忙忙碌碌,接连发生了几起意想不到的大事,就再也顾不上了。今天无意之中见到盘龙棍,不由他为之动心。
盘龙棍讲究的是步形身法灵活自然,力发腰间,全身力量集于棍端,主要以抡、劈、扫、拨、点、挑、撩等多种打发。其特点是快速、勇猛、刚劲有力,使起来棍法密集、呼呼生风,犹如风卷残云,势如破竹。
刘进开始时稳扎稳打,力沉棍猛。鉴于自己左手使不上劲,整个力道贯穿与右臂,左手只起辅助作用,使到后来圆熟自如,步伐协调,灵活多变,棍声呼啸、气势恢宏。
画龙点睛;
龙腾虎跃;
翻江倒海
......
越使越猛,越使越快。
横扫千军;
风卷残云;
海底捞针
......
场中人影晃动,棍花飞舞。场外摩肩接踵,好声不断。曹店主聚精会神,看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家传盘龙棍多少年了,就那么一直供奉着,成为摆设,还从来没有人敢使过。
刘进越使越顺手,越使越有力。盘龙棍法一环套一环,环环相套,式式贯通,风格泼辣,节奏鲜明,使将起来犹如排天巨浪,翻江倒海,汹涌澎拜。当年他使用连枷棍演练此棍术时根本没有的感觉今天一下子全有了,在盘龙棍棍法的带动下,一股强有力的巨大力量在他身子里沸腾起来,棍到处招招威力无比,式式变化莫测,使他从一个高峰又使向另一个高峰:
天马行空
虎据龙盘
泰山压顶
......
礼定天下。
刘进使完最后一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收棍行礼。满场周围鸦雀无声,忽然间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喊“好”声响成一片。那猪羊市原本地势很低,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曹店主端着一盅开水,拿着一条崭新的毛巾走进场子,满脸笑容地说:“走眼(看错)了,走眼了,想不到少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耐,老朽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弯腰低下了头。
刘进赶紧伸出左臂扶住,接上说:“恕我年少不知高低,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大叔见谅。”
“好了,好了。”马五接过刘进手中的盘龙棍说:“曹爸是个直脾气的人,说话不饶人,可人好的很,这周围铺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哥哥那可是文武全才,有身份的人,不会计较啥的。”马五话中有话,谁都能听得出。
曹店主满脸堆笑,那笑很不自然,一边将毛巾递给刘进,一边又将水盅往刘进的手里递。刘进接过毛巾搭在左臂上,又伸出右手接住水盅,改口连声说:“谢谢,谢谢曹爸。”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在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一位当兵的,三十好几年纪,身高七尺有余,高大强壮,头发黑亮,目光犀利,步履轻健。人未到笑声先来,“哈哈哈”连笑几声后说:“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了,这位小兄弟功底不错,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使盘龙棍了,你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曹店主快步迎上去,口称:“李军爷,你啥时来的,我咋一直没看见,失礼了,失礼了。”说着连连弯腰做躬。
刘进赶紧上前施礼,很谦虚地说:“长官过讲了,晚辈也是第一次见到盘龙棍,之前曾学习过盘龙棍棍谱,只是用连枷棍试练过,并未真正使用。今个见了真正的盘龙棍不免觉得心里痒痒的,真不知天高地厚,让前辈笑话了。”
“不笑话,不笑话。少年小小年纪,又是第一次使这盘龙棍,而且已经使出了盘龙棍的威力,了不得,了不得呀。”来人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说:“你的功底不错,只是左臂好像力道不够,受过伤吗?”
刘进刚要开口,马五抢着说:“军爷好眼力,我哥哥是左手有伤,你看。”
刘进不好意思的伸出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头软塌塌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来人疼惜的握住刘进的左手,左看右看,连声说:“是咋弄的吗?咋会弄成这样?咋会弄成这样吗?小兄弟,真是委屈你了。”
刘进被来人的热情和关切所感动,微微地笑了笑说:“前年响应政府号召参加了青年军,本想上战场杀敌立功,保家卫国,就是战死疆场,也将青史留名,不曾想在徽县出了车祸,我和我的这位兄弟都落下了残疾。”刘进说完看着马五又苦笑了几声。
“天水青年军在徽县出了车祸这事我晓得,天灾人祸谁也料想不到,凭小弟的身手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前途远大,忘多多保重。”来人说完双手抱拳就要离去,忽然又转身问:“听话音是三阳川人?”
“三阳川渠刘村的,我叫刘进。您也是三阳川的....”刘进抱拳还礼。其实他早已经从口音中听出来人是三阳川的老乡。
“咱俩都是中滩镇的,我在汪李村,名叫李友,有事到部队来找我。”说完又向曹店主点点头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