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忽然回家,使得刘府上下喜气洋洋,甚是热闹。刘进妈张罗着给儿子做好吃的,刘豹却老盯着侄儿问这问那,叔侄两人原本就感情十分深厚,两年没见就像隔了半世,一问一答说得没完没了。
雷青芝领着儿子牛牛进屋说:“还记得吗?快叫大爹爹。”
孩子比两年前高多了,虎头虎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好几下,一头扑在刘豹怀里。
“这孩子,连你大爹爹也不认识了?想想,前两年他可常抱着你玩呢。”刘豹摸着牛牛的头说。
孩子歪着头看看刘进,又看看她妈,似乎想起了什么。
“牛牛,来让爹爹看看。”刘进伸手拉过小叔怀里的孩子,亲热的抱在怀里说:“你小子是不记得了,爹爹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就给爹爹迎头浇了一泡尿,你妈妈和你婆婆还说尿尿是你的宝,是你无私送给爹爹的见面礼呢。”
“我咋晓不得?”牛牛在刘进的怀里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你晓得了才怪呢。”刘进伸手在牛牛的胳肢洼里挠痒痒,逗的孩子咯咯大笑。“你那时一岁刚过晓得啥,不信去问你妈妈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说呢,一泡尿浇了你大爹爹一脸,又灌了我一头。你呀,生下来就是个捣蛋的。”雷青芝疼惜地说。
“大爹爹,我又想尿尿了。”
“尿呀,小子,再往你爹爹的脸上尿。”
“再不敢了。”牛牛说着挣脱刘进的手溜下地,飞快地朝圈里跑去。
“我帮妈妈做饭去了。”雷青芝出了屋门。
“叔,老半天了咋不见刘升回来?”刘进问:
“看咱家的地去了,这几年忙得地里都没有去过,我给刘升画了一张地图,每块地还标上了地名,让他对着图去地里看看,你们兄弟俩恐怕到现在都晓不得咱家的地到底有多少。”
刘进说:“叔,咱家那么多的地能卖就卖了吧,现在国共两党水火不容,国民党在全国各个战场节节败退,南京政府已经土本瓦解,大西北即将解放,咱们要以人力、财力、物力支援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大西北,解放全中国。”
“你这次回家是?”刘豹诧异地问。
“遵照陇南工委指示,发动群众,壮大党的组织,建立秘密武装和合法武装,保护人民财产,破坏国民党征兵、征粮的指示,打击反动势力,惩治恶霸地主,迎接天水解放。”
“好呀,你小子总算是有出息了。”刘豹高兴地朝侄子肩膀上就是一拳。接上说:“终于等到这天了,咱们要尽快恢复组织开展工作,以实际行动迎接天水解放。”
“叔,咱们得尽快召开党小组会议,传达陇南工委会议精神,结合咱们的实际情况,讨论研究下一步工作。”
“我明天就去渭南镇通知你陈平叔,晚上再去你王甫叔那里一趟,咱们后天下午开会怎么样?”刘豹高兴地问。
“行,我明天去找杨老师,好几年都没有去学校了,顺便看看。”刘进说。
“你不能去,杨老师那里现在情况很复杂,一旦出现生人很容易引起敌人怀疑,让赵永德去吧,他现在是咱们的联络员。”
“赵永德。”
“是的,他是年初咱们新发展的党员。”刘豹说。
“我说呢,这小子进步这样快。”
“你们见过面了?”刘豹问。
“见面了,昨晚我住长青家,那里的工作是他负责吗?”
“是的,青苗负伤以后,石佛镇的工作就由永德负责,那里有啥情况他会马上会通知我们的。”
“好呀,我明天再去石佛镇一趟?”刘进说。
“你就别去了,让刘升或青芝去吧,你刚回来好好歇歇,多陪陪你妈。”刘豹仔细地端详着侄儿疼惜地说。
第二天刘进的确陪了她妈整整一天,哪儿也没有去,母子俩东拉西扯,没完没了地说了一堆话。
“进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刘进妈望着儿子英俊的面孔问。
“不走了,回来陪着妈,跟小叔学种地,好好过日子。”
刘进妈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儿子,过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说:“你不用安慰妈了,妈这一辈子不容易,操心、受气、孤独、忍让,都过来了,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再受任何委屈。你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东游西荡,现在该有个家了。当年我和你小叔也是万不得已才让青芝......”
“妈,您别说了行吗,青芝是我弟媳妇,现在是,将来是,永远也是。”刘进立即打断了妈妈的话。
“不说了,不说了。”刘进妈微笑着话题一转又说:“妈知道咱这个家放不下你,你在外野惯了,那有心思窝在家里种地呀,可妈也晓得你是干正事的人,跟着你六叔没错,好好干,这个家将来还得靠你撑着,不过你得给我尽快领回一个媳妇回来,不然妈真的要跟你急了。”
“行呀,过两天给你领一个来。”刘进说完哈哈大笑,母亲一听也高兴得放声大笑起来。
“啥事笑得这么欢,满院都能听到,妈妈这几年可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雷青芝拖着牛牛进屋来。
牛牛一头扎进刘进的怀里。
“真是个见面熟,又缠上你爹爹了。”刘进妈指着孙子的头说。
牛牛眯起一只大眼睛,调皮地板起了一个奇怪的面孔,又惹得满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
小叔从王甫那里带回来不好的消息,王甫病情依然很重,连炕都下不来,根本参加不了党组织会议。
快吃晚饭时刘升也回来了,他说:“在永德家见到了范常红姐弟,俩人非要拉他去家里坐坐,常红妈说我第一次到她家,无论如何得吃了饭再走,吃了饭人家姐弟俩一直送我到田家庄,又到平娃子家坐了一阵,这不回来晚了。”
“大哥的事办好了吗?”雷青芝不耐烦地问。
“办完了。永德说他明天来。”
“你真啰嗦,快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哩。”雷青芝说完到厨房屋端饭去了。
赵永德第二天一早赶到中滩镇,他先见了杨正川,说明情况后,约好当天下午到雷王集雷青芝老家里会面。
雷青芝自嫁到刘家以后,老家的房子一直空着,这里位于雷王村东头,离大街稍远,显得比较安静。昔日雷府的辉煌至今依然可见,她住的院子是整个雷府的一所偏院,隔壁是正院,很早就买给他人了。小小的四合院很紧凑,土瓦房结构紧密,布局严谨。屋顶飞禽走兽,门窗精美华丽,展示了当年主人的尊严与高贵。王甫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公公刘豹有时也因为棉花部关门晚了,回家不方便住过好几次,她隔三差五便回娘家走一趟,将里里外外打扫清理一次,保持得很干净。
第二天下午,刘进和叔父刘豹、杨正川、陈平、赵永德五名中共地下党员在这里举行秘密会议。
院子里刘升领着牛牛玩耍,不时传出孩子“咯咯”的欢笑声。雷青芝手里拿着针线活坐在大门口,大门是开着的,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刘进主持会议并传达了陇南工委会议精神,讨论通过了当前对敌斗争的重点工作任务,要求全体党员积极行动起来,放手发动群众,壮大革命队伍,建立秘密武装,惩治恶霸地主和一切反革命势力,为建立三阳川区工委和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天水创造有利条件。
会议根据陇南工委提议,刘进接替了王甫的工作,担任三阳川地下党支部书记。
这是三阳川党的历史上又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会议正确贯彻执行了陇南工委会议精神,明确了党的重点工作任务,使全川党的地下工作又很快活跃起来。
会后,刘豹和陈平分别在中滩、渭南等地秘密联络,发展革命势力。杨正川则利用老师身份,在中滩、渭南、石佛等多处学校发动老师学生,先后建立了学生会、同学会、同班会等组织,利用合法组织开展活动,积极宣传进步思想,维护群众合法利益。
随着天气转暖,到了五月下旬,王甫的病情开始好转,能下炕走动了。期间,刘进看过两次,第二次看望时俩人就建立秘密武装的事宜交换意见。王甫深有感触地说:“要夺取革命胜利,就必须建立革命武装。当年吴天亮曾提出要在咱川里建立党的地下武装,可自你们走后形势大变,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全国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国民政府惊恐万状,在国统区实行白色专政,大肆搜捕中国共产党人,镇压革命群众,制造流血事件。去年年初,国民党天水专员兼陇南警备司令高增级先后调集武山、甘谷、秦安、通渭、陇西自卫队及天水骑兵学校一个中队约500人,在甘谷的安远、礼辛以及榜罗、毛家店一带“围剿”参加安远反霸的中共党员,先后逮捕、杀害中共党员陈世昌、陈益清和革命群众多人。4月18日,天水城南杜家坪庙会,警察又以维持秩序为名,无端吊打、绑架看戏的学生,造成学生和警察纷争。天水保安司令部出动军警搜捕、枪杀学生多人。今年3月,“西北前进同盟策动委员会”领导成员程海寰、聂青田、杜汉三等人在西安被国民党特务逮捕,至今下落不明。就咱们这里敌人也没有放过,年前敌人血洗石佛镇,青苗负伤,苟娃俩口子被害,杨正川遭特务长期监视。在这种白色恐怖之下,咱们既要保护自己,更要采取各种形式跟他们斗,这也是陇南工委第一次会议精神。现在全国即将解放,黎明前敌人一定会垂死挣扎,所以咱们一定得做好充分准备,秘密组建武装,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事变。”
王甫说的“西北前进同盟策动委员会”于1948年9月成立于天水,简称西策会。其中天水秦州人杜汉三、聂青田均为西策会主要领导成员,参与政治、军事、经济等工作。
西策会借胡宗南扩建西安绥靖公署新编第一旅、第二旅的机会,通过严子夏(新编第一旅旅长兼一团团长)、王友仁(新编第二旅旅长兼一团团长)等渠道打入内部,占领要职。后来,西策会骨干在不同时间以不同路线秘密转移西安,其主要领导成员在凤翔召开会议,拟定1949年3月首先在陕西武功、兴平起义,然后将部队拉到两当、徽县、成县、武都一带开辟川甘陕游击区,截断敌军联系和退路,配合解放军解放陕西和西北各省。
在起义千钧一发之际,陕甘特务机关狼狈为奸,跟踪盯梢,西策会凤翔会议资料落入敌手,西策会主要成员名单和起义计划暴露。1949年3月8日,胡宗南匪帮包围西策会驻地,杜汉三、聂青田及程海寰、严子夏、王友仁、金作鼎、尹克强等同志落入敌手,被关押在西安市太阳庙门监狱。西安解放的前三日——1949年5月17日,胡匪自感末日来临,在仓皇逃离之际,将杜汉三、聂青田、程海寰等15名西策会骨干成员杀害于西安。
听完王甫的话,刘进略一思索后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但愿你和青苗叔能早日康复,带领我们继续战斗,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与国民党反动派最后一战,迎接天水解放。”
“好呀,咱们总算等到这天了。”王甫哈哈大笑,本来一直躺在炕上的人,却不知不觉坐了起来,伸腿就要下炕。
“行吗?”刘进扶着王甫的肩膀问。
“行,这几天每天下炕活动两次,你今天一来,我感觉一下子又轻松了许多,再过几天就能工作了。”王甫精神焕发,高兴地说。
“青苗最近怎样?”王甫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边问。
“上过月常红他们去看望过,情况不是太好。”刘进回答。
“要是青苗也康复了该有多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共同战斗。”
“我和常红他们约好了,明天去看望青苗叔,回来好长时间了,天天想去可天天走不开。”刘进愧疚地说。
“咱们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一个人顶两三个人用,你又担负着领导责任,那能说走就走,青苗是明白人,他能理解的。”王甫大概是累了,又上了炕,靠墙斜躺在炕上,喘着气接上说:“关于组建武装的事你去了和他谈谈,多听听他的意见。”
看着王甫气喘吁吁的样子,刘进生怕再多说话引起他咳嗽,于是起身说:“王叔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病,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完俩人握手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刘进打马赶到石佛镇,范常红姐弟、赵永德、平娃子早就等在常红家里。见刘进到了,几个人便要出发去清水。
“常红呀,你这孩子,刘进老远的路上来,你也不问问人家吃饭了没有?就催着走。”常红妈埋怨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