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跟着大太监回去。
谢羡玉嘴角含笑，摇着扇子满脸无辜，看不出想法。
但如果他有猫尾巴，恐怕已经在泄露心声的圈着宋昭玉扫来扫去了。
宋昭玉整条路上都有些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直到听见慕倾得大喊声，才回过神。
“皇上龙体贵重不宜受损，来扎臣的！来扎臣的！臣身体随便弄都没关系！”
慕倾看到那碗水，并不知道里面有着只等他上钩的陷阱，眼睛猛然大亮，心想救星可算来了，迫不及待伸出手，还不忘顺便表表忠心。
慕倾也是被现在的处境逼得有些难以保持冷静了。
换作是平时，他断然做不出这种喜怒形于色的行为。
皇帝不动声色看了眼慕倾，似笑非笑，“慕卿，还真是为朕着想啊。”
慕倾信心满满走上前。
丽妃低垂着脑袋掩盖的慌乱神色也明显放松下来，松了口气。
皇帝身旁贴身伺候的大太监走上前，将十六皇子和慕倾手指扎破，两滴血滴进水碗里。
大太监左右晃动，两滴本来分明悬浮着的血滴接触。
尔后，渐渐地，渐渐地......
互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什么，怎么可能？！”
慕倾大惊失色，整个人扑倒在水碗边，整个人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动作，都有着不作假的不敢置信，“不对不对，臣没做过，这碗水一定动过手脚！”
丽妃同样不敢置信，她简直感觉五雷轰顶，爬到皇帝脚边哭诉，梨花带雨，“皇上，皇上这一定是有人要害臣妾啊皇上！臣妾对您的真心，您是最了解的啊！”
皇帝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半俯下身，手掌掐住丽妃下巴，玉扳指狠狠磕在她脸颊软肉上，“爱妃，难道你觉得，朕是傻子？”
丽妃被冷硬玉扳指咯得生疼，还想说话，却在接触到皇帝那冰冷视线时吓得止住，浑身冰凉。
她心里自然清楚孩子父亲确实并非皇帝......
但明明也并不是慕倾啊！！！
可是，滴血验亲的结果显示出这样......
那么久恰恰证明了，结果到底是不是真的，结果到底是不是对的，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想他们两个死。
丽妃想通这点，整个人都感觉心凉得不能再凉了。
喉咙里也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连本来顺畅的呼吸都窒住，比濒死感更加恐怖的，是心底油然而生出来的寒意。
丽妃那双手一点点从皇帝脚边滑落，整个人瘫软在地，目光呆滞放空。
皇帝满意的松开手。
丽妃失去最后那一点点支撑的力量，半撑着趴到地上，心底满满都是惊恐和绝望。
“皇上，皇上！您要相信微臣啊！”
慕倾觉得在这方面他是完全无辜的，所以没那么快反应过来，还在挣扎喊冤，觉得是有人要害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自信的认为，皇帝肯定不会，或者说得大逆不道一点，皇帝不敢如此直接，如此不明不白的搞死他。
要知道，虽然他身边两员最亲近的大臣不知道如何被皇帝收买，但他多年来经营团体也不是吃白饭的。
比不上国师桃李满天下，但门下子弟们也不容小觑。
若是以如此荒唐的理由死在宫闱内，哪怕对外公布的罪名不是跟丽妃通奸，但众人不久后便能发现他、丽妃、十六皇子同时消失，再结合曾经传言，推测出这心照不宣的结论并不是难事。
皇帝对外的名声便会遭拖累。
慕倾跟皇帝做了如此多年的君臣，自然也算了解皇帝。
皇帝是个极为重视名声清誉和皇权纯净的人，就算想让他死，也会寻个外界都辩驳不出的理由。
“皇上，微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这等藐视皇权、祸乱宫闱的事情，微臣是决计不可能做出来的啊！”
慕倾猛猛磕了个头，但更多是做动作表态度，砸在地上有响，但还不够响亮——甚至连血都还没磕出来。
皇帝目光高深莫测，默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没有直接说话。
站在慕倾旁边的两位大人看到皇帝脸色，互相对视眼，想到皇帝手中捏着的把柄，只能压下心头的惊惧苦涩和兔死狐悲，劝起慕倾来。
“慕大人啊，皇帝特意等到其他人走掉，独独留你下来，明明已经铁证如山，却不是在厄尔伦伏诛后便找你谈话，到底是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慕大人，皇帝给你自首的机会你也不把握，现在证据确凿，你就认了吧！”
赵大人和韩大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有眼神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无奈，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越来越明显。
慕倾求饶的声音和动作顿住，终于品出这两人话语里真正的意味，又看看颓丧在地的丽妃，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水里面到底有没有做手脚，皇帝能不清楚吗？
也就是说验血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的结果。
再听赵大人和韩大人的弦外之音。
皇帝这是让他选择负隅顽抗搭上全族性命，还是选择一人赴死。
“微臣，罪该万死。”
慕倾挣扎了约莫半分多钟，之后，他似乎做出了决断，本来还算挺直的背脊陡然间塌下来。
慕倾咬着牙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又沉又重又响的头。
“只是，臣还有一点不明白。”
慕倾抬头，事到如今只求能死个明明白白，“臣若是今晚这般草草死在宫中，皇帝就不怕外界掀起的波澜？”
看到慕倾这彻底认罪的模样。
皇帝终于笑了，笑声爽朗，却让慕倾通体生寒。
“哈哈哈哈哈哈，慕大人，你不是......还有个能够以假乱真的替身吗？没想到这种小事，竟然还要朕，特意提醒慕大人啊......”
皇帝声音在笑，表情在笑，眼神却似笑非笑，别有深意。
“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全知全能。”
慕倾苦笑，彻底服气了。
他想到前阵子满心觉得万无一失的自己，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大局已定。
丽妃想到十六皇子，再次爬到皇帝旁边，“皇上，皇上，小十六，小十六他是无辜的啊！”
丽妃打定主意皇帝只是想找借口除掉慕倾，为保万无一失，那水一定是动了手脚，也就是说，十六皇子到底是不是慕倾的孩子，答案还是不确定的。
丽妃就是想抓住这丝不确定，为十六争取生机，“皇上，臣妾跟慕倾确实曾经有过些过往，但十六皇子真是无辜的啊！”
“哦？爱妃，那你就证明给朕看，你对慕倾确实并无私情。”皇帝招手。
身旁侍卫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厚厚布包，拆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手上裹着最后层布，向着丽妃前方一点位置丢了把短刃。
“叮啷——”
刀刃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丽妃目光跟着落下，被折射光晃得眯了眯眼。
这刀哪怕仅仅是灯光折射，仍然能看到灼眼刺目的雪锋，足以可见其锋锐，能够轻易削发如泥。
最关键的是，这短刀只有刀刃，没有刀柄。
也就意味着握住它的人，必定最先会狠狠的、深深的刺伤自己。
她伤敌越痛，自己也会越痛。
“爱妃，请吧。”皇帝声音平缓，仿佛只是寻常时候邀请她共饮美酒。
丽妃静静伏在地上，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平静的疯癫。
明明没有任何激烈的言语动作，也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极强压抑感。
此时此刻，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无论是君王也好，还是总是自诩情深的竹马也好，亦或甚至是那个小太监......
他们都不爱她。
此时，十六皇子可能是感受到现场压抑诡谲的氛围，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
丽妃眼里的空茫逐渐转变为坚定和疯狂。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此时却还要多此一举。
想来要不是恶趣味般想看他们二人“情人反目”，就是在暗示她.....这是唯一能保留下十六皇子性命的机会。
哪怕是贬为庶人也好。
只要孩子不死......
从小到大连蚂蚁都没踩死过的丽妃捡起眼前锋锐的刀刃，缓缓握紧。
很快，鲜血从她指缝和掌间流出，“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地面，溅出朵朵血花。
“慕倾！！！”
丽妃看着自己手上流淌着鲜血，却丝毫不觉得痛，她眼神凶狠地盯着慕倾，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突然，她像疯了一样，拼命地朝着慕倾冲过去，嘴里还发出尖锐的叫声：“本宫杀了你！”
慕倾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躲过丽妃的攻击。
然而，丽妃并没有放弃，她继续猛扑向慕倾，手中的雪白短刃直直地刺向慕倾的心口位置。
慕倾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身上的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张着不断溢出鲜血的嘴，“为.....为什么......”
他倒不是不敢相信丽妃在这种情况下杀他。
而是没想到，丽妃对他竟然有着如此浓烈的恨意。
丽妃不应该很爱他才对吗？
所以才会保留着那么多年前的信件。
所以才会一直做他暗中的棋子，侍奉在皇帝左右，默默收集情报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