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瞬间安静,而眼前所有人都在,也令江信鸿感到一瞬间的恍惚。
尤其是最末窗户边的女孩路佐子。
看见他来了,路佐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跳到他面前。
这是江信鸿第一次见到死了以后的路佐子,看着她少了的那条腿,他羞愧的更加彻底。
「路佐子从小就叫自己佐子,好可笑哦
她很喜欢吃香蕉却每次只能吃半根,好可怜哦
佐子去了远方应该会忘了我吧,好寂寞佐子」
全班同时朗诵这首歌词,江信鸿捏着本子的手指都要折断。
路佐子在他面前看着他问:「这首歌,是你的写的吗?」
江信鸿点头,然后又摇头,抬起来的脸又泪流满面:“不,它本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江信鸿拿起本子,展开歌词那页给路佐子看,自己则是声音跑调难听无比的唱
“路佐子从小就叫自己佐子……她是个自立的女孩……教会了我许多事”
「江信鸿!」
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小女孩扎着两个长辫子,远远的对他招手,笑容满面
「快过来!我发现了个新的蚂蚁窝!」
“现在我……想给她写一首歌”
苍天大树下,两个小孩肩并肩蹲在地上,扎着小辫的女孩歪着头问身边的男孩
「江信鸿,你说为什么蚂蚁到了下雨天就要出来跑啊?」
“她很喜欢香蕉……总会留下半根给她的父母……她的生活有些艰难……可她总微笑面对”
「这是什么?万花筒,给我的?谢谢你信鸿!」
“有一天佐子会去到远方,那时她会不会把我遗忘……”
「江信鸿,你为什么要把信给牟凯啊?你说啊,快解释啊」
“也许她会寂寞彷徨……就像我想起她时……一样……”
歌唱完了,可江信鸿的耳边还响着佐子死去前的惨叫
「江……江信鸿……救我…别走……别走江信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
他泪流满面不停道歉:“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在勇敢点就好了…对不起佐子…”
窗外的过门人都进了门,庄如皎把教室门关起来,以防止一会江信鸿逃跑。
看着他在那里痛哭流涕的道歉,程可欣看不下去,转身面对着墙壁,使劲的平复心情。
众人中心的路佐子面对着自己曾经以为是救赎的好朋友,看着他颤抖的手上举着的歌词本。
那些歌词中间还有泪滴润湿了笔迹。
她突然有点累了,半晌才抬头问:“你知道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我……我知道”
江信鸿抽了下鼻子,终于直视着佐子:
“你会问我,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我江信鸿现在,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说,好!好!”
怕死的恐惧,对牟凯这些权势的恐惧,所有的恐惧终于被悔恨压倒,混合成了勇气。
路佐子笑了,内心好像一直等待着什么,是放过自己的那一刻。
「我知道了」
「再见,江信鸿」
说完这句话,路佐子的身体变成了散碎的金光,教室里所有已经死去的人全都消失了。
凌久时拿出了那张合影,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那一刻变成了双人合影。
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照片晃动了两下烧起来,从凌久时手上掉到了黑板前的教桌上,最后灰烬里出现了钥匙。
路佐子没有带走江信鸿,还烧掉了代表他们回忆的少时合照。
她不是放过江信鸿,而是放过自己。
从此以后,这段少时难以忘怀的友谊,终于和恨一起消失了。
凌久时拿过钥匙,交给了程可欣,然后看着江信鸿的背影
“江信鸿,你还活着,不是因为你会躲,也不是因为你有多幸运,而是因为佐子她还保留着人的善意,以及,你微不足道的一丝丝勇气”
“我知道……”
江信鸿低着头回答,眼泪还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
在场除了阮澜烛,所有人都有些跟不上凌久时的脑回路,迷惑的看着他,包括江信鸿。
凌久时叹息:“佐子死了,罪魁祸首牟凯也死了,但是真正让牟凯为所欲为的,可不是他自己的那些臭脾气,让佐子悲剧发生的,也不仅仅只有牟凯的原因”
让牟凯能为所欲为的,是他家里的势力,撞死人也可以用钱摆平。
而佐子悲剧的发生,不仅是牟凯和他家的势力。
还有这个学校里所有加入欺凌的行恶者,袖手旁观的老师,罔顾事实真相的记者。
“江信鸿,你活着,就应该想着做点什么,为了佐子,也为了佐子惨死的父母”
“作为唯一还活着的知情人,去揭露真相吧,别再做个胆小鬼,辜负你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
凌久时说完,让程可欣开门。
高一二班的门已经变成了出去的铁门。
白光照在脸上的时候,凌久时松了口气,还好这扇门依然和之前一样,钥匙和门没怎么改变。
大家都出去之后,凌乱的满是灰尘的教室里只剩下了江信鸿。
他在原地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好一会才像个游魂一样出去了。
一下楼撞见了刘明亮,这个老师鼻青脸肿的抓着他:“江信鸿,你看见牟凯了吗?”
江信鸿说:“他死了,死在旧校舍里了”
“什么?”
刘明亮惊恐,然后念叨:“完了完了,他父母要把学校都掀了”
江信鸿抽了下鼻子,看着刘明亮说:“刘老师,我要请假”
“干嘛?”
刘明亮焦头烂额,不耐烦说:“你也在里面受伤了?”
“不是”
江信鸿摇头:“刘老师,你应该知道吧,路佐子之前一直在被牟凯欺负”
“……”
刘明亮抿了抿嘴,江信鸿不等他回答就转身朝校园外走去。
刘明亮连忙喊住他:“江信鸿!你到底请假干嘛!?”
“我要去报社!还有巡捕房!”
江信鸿回头,对刘明亮说:“路佐子的死,我是唯一知情人,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刘老师,我们都应该向死去的路佐子同学道歉,赎罪。”
刘明亮站在原地,鼻青脸肿像个傻子,只能看着江信鸿离去。
阴霾天云朵飘散,逐渐有阳光飘洒下来,落在江信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