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暮雨中,雾霭蒙蒙,太上阁的一侧隐隐透出几枝带着微亮润泽水光的墨竹,竹影重重,勾勒出正在亭中对弈的二人。
“他死了。”
高冠男子俊朗温润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心思一动,意味深长道,“恭贺师兄,除去一毒。”
商不明正思忖着棋局,听了广诚尊的话,缓缓抬起头,通明的烛火将他面无表情的脸照得格外诡异,双眸中墨色浮沉,似乎蕴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滴溜——”
广诚尊只觉得眼前有一瞬恍惚,按耐不住心头的恐惧,手头的棋子当即掉落在棋盘中,转了几个圈才滑在青石板砖上。
刚才那个眼神……
不,不可能是他!
目前为止有记忆的,只有自己和公仪准。
“吴师弟怎么了?”
“前些日子练功遭了反噬。”广诚尊抬眼看到商不明恢复了如往常般亲和的神情,微微一笑,“宗主师兄不必担心。”
商不明闻言,眉头渐渐舒展,又想到刚才的对话,沉声道,“那人和枯荣尊是旧识,他这一死,只怕枯荣尊那边……”
“情爱之事,需得自己醒悟,枯荣尊在此间已修行千百年,至今执迷不悟,若是洞子启一人身死,能让她获得解脱,也算死得其所。”
商不明赞同的点了点头:“修仙问道者,虽然可以有情爱,但情爱绝非全部,孰轻孰重须得把握得当。”
广诚尊一怔,看向商不明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颇有一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感觉。
“师弟何故发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门中弟子练功的趣事。”
“阿羽她们已经入秘境半个月了吧。”商不明抿紧嘴唇,脑海里浮现出商刻羽,隋泠,傅白舟三人的模样,眸底闪过一缕神采。
“是。”广诚尊落下一子,继续道,“弟子们一定会不负众望,顺利进入秘境深处,拿到秘宝。”
商不明笑而不语,自顾自的下棋,待广诚尊再看棋局时,却发现白子早已无处可逃。
局势似乎被彻底扭转了。
广诚尊将白子丢回棋篓,笑:“师兄棋艺精湛。”
商不明不悲不喜:“毕竟这盘棋一开始就是我摆的,只是劳烦师弟就此残局与我对弈了。”
“一盘棋而已,师兄若是再想下棋,大可以传音唤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了,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广诚尊脸色一黑,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深夜,细密又透明,打落一地繁花,带着初秋独有的萧瑟。
枯荣尊半倚着窗台,黑色头发宛若冽冽清泉般泄下,几缕发丝被水汽浸湿,贴在脸颊,有种说不出的散漫。
尽管她看上去毫无生气,宛若一个布偶,也是一个精致的,美丽的布偶,让人心生赞叹,却又似真似幻。
世人皆知,枯荣尊尤爱养花,但面对一地破败的花草,她没有半分痛心着急的神情,而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毕竟她养花就是为了看花落,比起落英缤纷的盛景,她更爱颓废不堪的落寞。
在虚假的世界寻找繁华,难道不可笑吗?
枯荣尊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看着满地落花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啪嗒——”
猝不及防,一个物件从伸入窗内的花枝上掉落,亦从她眼前划过,她下意识的去抓,却握了个空。
漫天的水汽中,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从布满裂痕的玉牌上凸显出来。
——洞子启。
“你是说,那个灰袍修士叫洞子启?”
商刻羽表示,好几世的经历都没有听过这个人名。
话说,自从被奇怪的光点传送出迷阵后,她就掉到了一条河流中,幸得沈枕栖所救。至于其他人,估计也和她一样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寻找未果,二人决定原地休憩,商刻羽也正好想借此机会问沈枕栖一些问题,但还没等她开口,沈枕栖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嗯。”沈枕栖点了点头,墨玉双眸中勾着异样,“他被失魂花致幻后,我通过遗留在他伤口上的剑意,进入了他的幻境。”
商刻羽极为吃惊:“那你岂不是……”
“只是看到了部分。”沈枕栖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来。
“洞子启无父无母,天生天养,在一处接触不到修炼的村子靠采药谋生。十二岁那年,村里的员外夫人得了怪病,员外爱妻心切,重金求药,洞子启被二人真情感动,独自前往仙山采药。”
商刻羽“噢”了一声,很会抓重点:“一个十二岁毫无修为的凡人竟然敢闯仙山,胆子够大。”
“那天雨下得很急,山风很大,洞子启爬上十个台阶就会被风吹得后退三个台阶,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兴许心性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修为强大的修士一开始比他走的快,却没有一个比他走的久,所以只有他到了仙山顶。”
“这段经历要是扩写一下,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成长型大男主啊……”商刻羽唏嘘不已,又问,“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此时是不是应该有高人收他为徒?”
沈枕栖瞟了她一眼,继续道:“没有高人,他甚至都没有采到药,就被山风吹落悬崖了。”
商刻羽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主角光环不是谁都能有的。
沈枕栖瞧着她的反应,眉宇间敛了些笑:“仙山堪比天高,这一摔即便是高境界的修士都会身受重伤,更何况是肉体凡胎的他?可就在这危急关头,一柄飞剑接住了他,待到安然落地,他才看清救自己之人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