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神阁后,商刻羽随隋泠去见主神。
一路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忐忑,而是一种明知会尘埃落定的淡然,不畏不惧。
隋泠在前方走着,也不说话,手执玉剑,环佩清鸣,宛若锦缎的长发端正的披散在肩头,浑然天成的仙人之姿。
商刻羽望着她轻轻晃动的发饰,脑海里满是枫林中神秘莫测,招式恐怖的青年人。
会是师姐吗?
或者……是其他人。
行至内室,隋泠深深地看了商刻羽一眼,自觉退去,徒留她一人推门而入。
清净雅致的殿内,主神一袭白袍,负手而立,身前等高的微尘镜慢慢浮现出她和沈枕栖这段时间在三千界朝夕相处的景象。
商刻羽犹豫了一下,轻唤:“老师。”
主神慢慢转过身来,瘦削的脸颊在淡淡的烛光下竟有些柔和,他挥袖散去微尘镜,嘴边扯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刻羽,你果然还是这么做了。”
商刻羽微微一愣,抬眸盯着他:“老师,沈枕栖犯了何错,需要承受这般折磨?”
主神淡淡道:“她前世违背天道,致使无数生灵罹难。这还不算有罪吗?”
“这毕竟是她的前世所为,与现世无关……”
“遗忘记忆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但她已经受过惩罚了啊!”
“可你把她救了。”主神淡淡道,“你为了她,擅自阻拦本座的惩罚。”
“这样的惩罚……老师难道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商刻羽不理会主神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只是解释道,“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并不认为嗜杀成瘾是沈枕栖的本性。她的杀戮,冷漠,只是出于自保,出于对恶意命运的反抗。”
“你的意思,是在暗讽本座失察吗?”主神两道冰冷的目光向她一扫,不怒自威。
商刻羽不卑不亢:“孰是孰非,自有天定。”
“倘若是天让她消失呢?”
“天道只是规则,不是主宰,即便它强大至极,也不能随意否认一个人存在的意义。”
主神深邃的眸底涌动着层层乌云,厉声道,“刻羽,你这是铁了心要同为师作对了?”
“这不是作对。”商刻羽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这是在履行神阁门徒的责任。”
“那她呢?”主神冷笑,“助她一个罪人改变命运,逃过天道惩罚,也是你身为神阁门徒的责任所在吗?”
商刻羽:“即便沈枕栖有罪,她也是生灵之一,不该承受这样不合理的惩罚。”
“你——”主神勃然大怒,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平缓的说,“刻羽,她的错绝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你下界杀了沈枕栖,本座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仍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商刻羽打断他的话:“我不能杀沈枕栖,也不愿杀沈枕栖,我会不惜一切帮她改变这悲惨的恶意命运,即便是以性命为代价。”
话音刚落,主神阴沉的双眸中就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正在不断凝聚:“为什么?”
“因为责任。”
“可有私心?”
“没有。”
主神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嗤之以鼻,一双眼紧盯着她,幽幽道:“神阁者,最忌讳偏私。但你现在要为了这么一个罪孽深重之人,亵渎使命,挑衅天道与为师,难保以后会不会做出更为出格的事!无论如何,沈枕栖必须死。”
主神的强词夺理让商刻羽倍感失望,她毫不避讳的对上主神的眼睛,反驳:“就算我有私心又怎样?老师你呢?你敢说你没有吗?究竟是怎样的惩罚,需要您献祭无数生灵?你分明就是借此发泄私怨!”
主神黑眸中狂暴的戾气正不断肆意燃烧,清秀的面容也逐渐扭曲:“放肆!”
千重神威之下,商刻羽唇边溢出血线,身形更是不由得一晃,她尽全力挺直脊梁,看着被黑气缠绕的主神,神情茫然。
她刚才的气话竟然助长了主神的心魔,这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老师的心魔本就与沈枕栖有关?
主神的气势刹那变得杀意汹涌,眼神中流转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似乎要吞噬一切阻碍物。
商刻羽不顾重伤之躯,大声道:“老师,快念清心咒!”
主神睨着她,虚空一握。
商刻羽整个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提到了半空中,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样强大窒息,极具碾压性的力量,才是主神之力。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何救沈枕栖,助她改变命运呢?
商刻羽有一瞬的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公仪准突然出现,手中纸扇一挥,主神的禁锢便被轻而易举的散去。
主神愤怒又震惊的看着他:“公仪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公仪准并不理会,只是看向商刻羽,用一种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妹,三日后枫林见。”
空间法则运转,商刻羽尚未来得及反应,周围的景象已然变了模样,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有短暂的怔然,紧接着就匆匆起身,往竹屋赶去。
去时正逢初秋,如今却已是秋末,入目之处,满地萧索。
沈枕栖正在枯树下打坐听风,青丝微扬,容颜素净,细碎的阳光映在如玉的脸上,驱散了一概的阴郁,增添了些许神性。
商刻羽静静地望着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该怎样帮沈枕栖改变命运呢?
沈枕栖蓦地睁开眼,在看到门外那抹淡蓝色身影的一瞬间,不禁愣住了,墨色双眸飞快划过一丝喜悦。
“我回来了。”商刻羽嘴边噙着笑,走到她跟前,“我好像走了很久。”
“不久。”沈枕栖的语气淡淡的:“两个月零五天三个时辰多一刻,而已。”她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调。
商刻羽瞠目结舌:“你记这么清楚吗?”
沈枕栖顿了一下:“我担心你会碰到那个白光人。”当她从余光里看到商刻羽的神情有一瞬的懵然时,连忙话锋一转,道,“当然,你说要助我改命,我自是要记清些。”
商刻羽没再看她,捋了捋耳边发丝,点头:“放心,我不会忘。”
见她眉宇间染着些许惆怅,沈枕栖想起了那天清晨院落中的对话:“主神怎么说?可有法子帮我改变命格?”
“这个……”商刻羽垂了垂头,面上的惆怅之色越发浓稠。
沈枕栖心里多少是有些答案的,见她这个反应,也逐渐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淡然一笑,道:“没关系,我不愿让你们为难,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感受到她寂寥孤单的眼神,商刻羽心头一软,连声应道:“谁说没有法子?老师是继创世神陨落后三千界唯一的神,怎么会没有法子呢,只是改命事关重大,还须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