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拉闻言,无法控制自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 她的视线擦过井路路单薄的肩膀,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哈利。 手旁边的烛火被风吹动,使得几个人的影子也随着在墙上晃动。外面的天空黑透了,深夜无比的寂静,一切轮廓都消失,所有声音都清晰得令人不安,只有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模糊音乐,在风中微弱的颤动着,与树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缓缓的流进这窄小闷窒的空间里,悲哀又低沉的吟唱:“Gib mir die Kraft,durch die Dunkelheit zu gehn。Halt mich ga,wenn das Gestern mir Angst macht。”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两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隔着一段距离,冷漠的像是中间隔着一道湍急的河水似得,两个人都不往对方迈进一步,更不要说双方过于明显的,迥然不同的画风,让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亲密住在一个房间的好友或者情侣。 如果说井路路是山巅上无拘无束的风,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冬季夜里,漂浮在费尔班克斯天空上的白色极光,神秘、美丽而不可捉摸,疏离又冷漠的不为任何人驻足。 他的外观并不是欧美崇尚追捧的结实体型,甚至有些纤细,可他无疑也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貌。肤色略微苍白,金棕色的刘海遮住了部分的额头,另一边则干净利落的修短,露出了线条清晰的脸庞和那双富有吸引力的透蓝色眼睛。 那是相当少见的颜色,大多数人的眼睛并不会有那么透明的质感,总是带着一点灰蒙蒙的混浊色彩,而他却有着比冰还要冷漠又比宝石还要透彻的蓝色双眼,配上他略有些阴郁傲慢的气质,与他本能的优雅绅士举止混合反而诞生出一种互相矛盾,却具有极致吸引力的危险气息。 而井路路却不一样,她和危险这个词毫无关联。 女性柔和的脸部线条在灯光下泛着暖橙色一样的色泽,温暖化作一朵火焰在她眼中跳动,溢满于身的洒脱和温柔、宁静和虚无。仿佛从爱尔兰故事书中走出,喜好在月下弹奏竖琴的吟游诗人。带着无法言说的忧郁气息和不拘小节的举止,伴随着青草的香气,徐徐的拂过他人的神经。 矜贵高傲的浑身写满上流社会气息的男性与无拘无束一身流浪气质的女性。 这微妙的混乱感让茜拉忍不住的问道:“你们是情侣?” 井路路闻言,似乎觉得有些惊讶。很快的她又反应了过来,一只手搭在后脖子上来回蹭了蹭,朝对方露出了个温和又暗喻十足的笑容。 茜拉自然而然的当做她这是默认,刚才那内心中对自己刚才凭借外貌就武断的觉得人家不合适的想法感到羞涩,说不定对方的感情很好呢?不好意思的随便找了个话题:“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 “唔……发生了一点小事情。”井路路模棱两可的说,也并没有解释清楚。 茜拉看向了她身后的哈利,对方皱着眉头,盯着井路路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到了茜拉投过来的目光,十分勉强冷淡的对她点了一下头。 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作为旅馆的老板娘,也不打算追根究底的挖掘客户的隐私,只要双方都觉得没问题,那她也只要照办就好。 接下来的流程异常顺利。 井路路拿到房卡,拉着哈利往楼上走。 木质的楼梯在脚底发出微弱的声响,慢慢敲击着被重重保护好的心脏,将两个人包裹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中,温暖干燥的指尖碰触,平缓的呼吸,在空气中无声震动的心跳声。 在上三楼的时候,井路路抽动了一下手指,本来想收回来,却又忽然打消了这个决定。大约是太久没有和人相处了,在这昏暗与寂静混合的陌生环境里,竟然有了一种异样的安全感,好像可以借此逃避什么,或者只是疲惫的需要一点点体温来提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可这种甜蜜的错觉也始终是短暂的,她清楚地知道这回事。 那样的留恋只存在了不到几分钟,又消失无踪。 房间在冰冷的夜色和淡淡的焦味之中迎来光明,地板还有微末的暖意,暖气尽职尽责的运行起来,房间里面整齐温馨,浅蓝色的布制床单一看就很温暖,旁边还有放着几本解闷的小说和服务电话卡。 墙面注意事项清楚的写着禁止事项,她的视线从倒数的禁止乱涂鸦的备注上滑过,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停在沙发面前,把背包丢上去。 “你想先洗澡还是先说正事。”井路路有些疲累的,斜靠在沙发的背上。她的身高正好能坐上去,她用一只脚支着地板,抬眼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哈利。 他闻言,蓝色的眸子投在她身上,略微的扫过她的脸,视线不知道在哪里停顿了一下,又游移到她的双眼中。他的眸子如同深海中的碎冰,像是想在她眼中寻找真相似得,锐利的刺痛。 “说说看。”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淡口吻。 “我收到一个消息……”她慢吞吞的开口,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那双过于自由的,印着风的灵魂一样的眸子,“有人说你有生命危险,并且聘请我在48小时之内保护你。” 哈利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样的理由十分荒诞,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身和手臂上转了一圈,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不相信。 井路路毫不在意,纤细白皙的手指互相交叠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语气徐缓的说:“我本来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打算看住你48个小时就完事。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显然不是一场普通的暗杀——因为对方使用的,是诅咒。” 那认真的表情让哈利觉得有些荒谬,比刚才的话更令人难以相信。 还有比这个更加可笑的借口吗?哈利脑海一瞬间闪过邪教崇拜等的字眼。 诅咒? 他可以相信世界上变种人的存在,但是如果有人跟他说上帝、恶魔、天使、女巫这一类人也是存在的话,他觉得这些人离神经病也不远了。 看着哈利的眼神就知道对方不相信。 这才是井路路不想说明的原因,在这个早就是科学至上的世纪,大多数人都相信天空外面就是宇宙,早就已经过了相信上帝和天使的时代。 在这种社会氛围之下,要解释这一方面的事情就特别的麻烦,无论怎么说都会被人认为自己是搞邪教崇拜的脑残。 瞧瞧对面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从人类退化到神经病了。 井路路鼓了鼓脸颊,腮边可笑而滑稽的凸起了一块,但是很快又消了下去,似乎是在遏止自己想要叹气的冲动似得,她过了一会才又重新平静的开口:“反正,就是这样。” 完全是自暴自弃的露出了随便你怎么想的表情。 哈利一顿,紧接着用一种微妙,混合着惊叹、调侃和讽刺的语气重复了她刚才的话:“反正……就是这样?” 井路路抬眼,轻呼出了一口气,“你希望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 她顿了顿,语气沉稳的继续,“你坚持着你的见解,尽管我有许许多多的话可以对你解释,可你信任我吗?能够接受我的证据吗?恐怕是不会的,因为你至始至终只相信自己心底的答案,那么就算我能够给你看更多证明,也只是为你寻找一个又一个可以反驳的可笑话题。至于可以说服你的有力话语,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说到最后,她扯起了嘴角,轻飘飘的说道:“奥斯本先生,你说呢?” 哈利眉心跳了跳,视线落在了一脸平静的井路路身上,唇角那抹染着嘲讽的笑容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了起来,“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做?” 我就是不相信你,你要怎么做? 哈利并不在意别人看穿了他内心的本性,对他来说这毫无所谓。因为他从心底不在意别人,甚至是轻蔑的,残忍的,看着那些抱着各种目的接近他的人,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心口不一的奉承或者故作清高的姿态,只要这些人的所追求的一些东西在他的手上,他们就会像是盯着骨头的狗一样,怎么赶也赶不走,而他只需要看着这些人用各种的笑料妆点他贫瘠的生活。 于是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期待着她能给他带来什么,她是特别的,为此也许可以多给一点耐心,来等待这个乐趣。 “哈……” 她看起来有些苦恼的舒了一口气,缓慢的伸出手,搭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黑色浓郁的眸子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 “怎么做啊。” 井路路语气随意的说着,手指在脸上点了点,慢吞吞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