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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逃脱

涯口西南方向,是青原城。

在珀璎六城中,青原城又称“秀丽之城”。清澈的泉水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瀑布崖上倾泻而下,最终汇入青原湖中。这片全岛唯一的淡水湖,是岛上所有走兽和人类最大的饮水源。青原湖澈如碧空,湖岸生长着各类果树鲜花,不时有飞鸟鹿群在此栖息汲水嬉戏,一派优美祥和。

住在青原城中的,多半是猎户和采果采药的小贩,也有一些人已经离乡,或去西岸转操渔业,或去涯口作码头帮工,或去平首改做商人,但祖宅于此,仍自称青原人。

念痕便是最后这一类人。

所谓近乡情怯,在距离家宅不足一里的青原湖边,他突然命令道:“停车休顿。”

他幼年之时便随父母前往平首闯荡,后来父母接连逝世,母亲的挚友浔风夫人心疼他孤独无靠,便将他接到平首收作养子。义兄央平和义妹央素视他如同亲兄弟,自小相亲相爱着也不觉得离家有什么苦的。

直到七年前,十四岁的他,突然被歹人绑架。歹人本欲拿他要挟浔风夫人,却被他逃脱。然而那时的他尚且年轻,躲到一艘货船上避难,却不知此船通往大周,一去不返,就此流浪他国。

他在大周无所依靠,深受周人歧视,好不容易遇到的珀璎奉家见他潦倒,对他搭载的恳求置若罔闻。

那时的他只感觉已被天下人抛弃,近乎绝望,整日浑浑噩噩,乞讨为生,但待死亡。

直到有一天,他抓到一只海鸟,本欲当做餐食,却突然发现鸟爪上系着一卷珀璎岛独有的鱼皮纸!他展开那纸卷,上面的字迹瞬间让他热泪盈眶。

原来他的义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过他,在他消失以后,四处放飞信鸟寻找,同样的一封信不知写过几千遍。

原本绝望到心灰意冷的他,在看到那一封信后相思如泉涌,由此吃尽苦头拼尽性命,也要回到家乡。

近日是祭春大典,平首城关查得严格,他刚返回珀璎,此时若莽撞地回平首反而会给义母一家带来麻烦。莫家的令牌连海关都过得困难,想来他们这些年也是过得辛苦的。

但是回到青原城的老家中,也算是解了思乡之苦。

拉车的牛儿在河边汲水吃草,坐在车上颠簸了几个时辰的女仆也纷纷下车活动筋骨,或是采摘野果,或是与心仪的男仆说话,惬意无比。

艾芳不识珀璎岛植物,不知哪些果子能吃,哪些又不能吃。她刚学不久的珀璎语也是零零散散,说起来尽是周语音调,那些同行的仆人都不愿与她多言。

她只得一个人在草地上走着圈儿,不敢行得太远,又十分落寞地避开嬉闹的众人。

她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车队中那个唯一一个封闭的车厢——念痕所在的车厢。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只为寻找自愿随他来珀璎岛的歌姬,走遍周国大大小小艺馆的古怪客人。

但凡有些姿色的歌姬都会将余生寄托在本国的权贵上,像她这样冒险选择的人少有第二个。

所以她曾经以为自己对于他而言是一个特别的人。她不自觉地接近他,他有才她有貌,她甚至曾经妄想着能得到只在话本中才看得到的爱情。

然而事实上,他对她只有冷淡和嘲讽。

甚至于那天她被海卫兵扯开衣服时,他的表情依旧冷漠,仿佛她只是一个待检的货物。

可是自从离开大周之后,她对于这个主人更加地依赖起来,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会和她说周语的人。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明知道对方的无情,仍旧对他依赖甚至依恋的感觉。

伶人最忌讳的就是真心,那会将她毁成她最不希望成为的样子:轻贱、卑微,而他却可以毫不在意地轻视、讥讽甚至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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