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复了仇，瞧瞧你是怎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幽暗的刑房，一身黑衣的须牙坐在木雕的椅子上，漠然地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滴答、滴答。

汗水从伯然狰狞痛苦的脸颊上滑落，直至很久后才逐渐缓和，他抬头充满恨意地瞪着馆主，那恨意比所有从前的都浓烈。

他最后一个在意的人，因为眼前这个人，误会着他的心。

“一刻钟，一分不差。”老妪再次计算着时间，得意地对须牙道：“馆主，这是老身新研制的毒药，每日都会发作一刻钟，发作时能让人痛不欲生，而且每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更痛苦！”

须牙点点头。

伯然突然笑了：“要杀就杀！反正她不会再相信我了！这世间我又有何可留恋的？！”

小玉不相信他，这是十年来最让他痛苦的事情，任何毒发的日子，都比不上此刻的心痛。可他也渐渐明白，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馆主无法用自己威胁她。而他也应该表现出一副怨恨她的样子，这样馆主也不会为了让他完成任务而伤害她来威胁自己。

可是他做不到！

只要想到那一天的情景，他就心痛不已，心灵深处有着无限冲动，他想把所有被她忽略掉的细节告诉她。他想告诉她，当初他的确是怀着目的接近她的，可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他原本残破的心再次因她愈合，他开始违背馆主的命令，甚至为此受过多次惩罚。而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她，也和她当初隐瞒性别一样只是怕连累到对方。

但是他没有机会解释。须牙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提前将最初的计划告诉小玉，以至于无论现在他如何解释，先入为主的她都会当做谎言。

须牙如实道：“其实我知道你对她是有情意的。”说道情意二字，须牙不禁有些恶心，但还是继续道:“这就是你的弱点。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仅会要了你的命，连她……”

须牙微笑，故意止语。

伯然却笑道:“连她如何？你不会杀她的。对于你而言，她的命比我值钱不是么？”

上一次馆主以小玉威胁他，他便信了，为此计划的逃跑。可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渐渐发现，小玉对于须牙，不只是一般的利用关系。

他花费了六个男仆专门看管她，利用伯然塑造她的性格，用第一杀手断卢监视她，又让程小姐都敬重的礼师颖教她修习……这些他曾经都当做是因为馆主想要将她培养成什么谍客，所以他会担忧馆主会不会为了威胁自己而真正伤害小玉。毕竟一个谍客死了，还可以重新培养其他谍客。

可是，当他真正看清楚那天追捕她的少女时，他终于明白，小玉的身份是无可代替的。

那日他们两个逃走，装作预风教教徒混进祭春塔下，他无意中的一瞥，看到那之前来找茬的少女，竟然立在预风者之后——她是预风教的圣姑！

而之后她又不顾身份地追捕他们，这都说明着，小玉，无论是对于预风教还是对于须牙，都是有着极大价值的。

如果只是须牙在意的人，那么伯然会担心有一天他会弃卒杀之，但是如果是比悦龙馆更为强大的预风教也在意的人，他反而会放心地确定她会安全。

只要她安全……他又何必听从馆主的安排？

“不错，她的确比你重要，我也的确不会杀了她。”须牙抚摸着那雕刻着复杂花纹的匕首，只是指尖处微微轻颤。

显然，他有些意外。

可他经营悦龙馆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难道你不知道么，活着，有时候可以比死亡更痛苦？我想你一定知道吧，十年前的你，现在的你，不都是这样？”

伯然瞪着他。说到底，他最在意的还是小玉，哪怕此刻须牙说的只是空话，依旧足以让他为她担忧。

须牙将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道：“说实话，论才智，你在我见过的人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连我都想象不到，这些年从未出过悦龙馆的你，是如何与外面的人勾连甚至计划逃跑的。只可惜，你有着所有天才最忌讳的东西，就是情感。你是如此，小玉也是如此，两个原本都是天之骄子，就这样互为把柄，全部落到我的手中！真不知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同情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