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对垒军前劣质顽,相邀元帅入平闲。
只能兄弟命要挟,元帅忠心感两班。
尚有蛮夷来斗阵,直须朱武解连环。
怒将天空阵来摆,有道平原万重关。
话说完颜宗望摆下龙门阵。众看官可能不知,这龙门阵乃是何等阵法?原来古时三五人相聚或两人一起同行、玩耍、做活时均可讲故事、聊天、闲谈、神吹、侃大山。这个便称之为:摆龙门阵或院坝龙门阵。所以完颜宗望就在垓心放下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宋江则引卢俊义两个便去。来至垓心,完颜宗望请教宋江下马。宋江、卢俊义两个下马来,完颜宗望就来施礼道:“不知是二人同来,只备了一把交椅,少罪。”卢俊义道:“宋大元帅坐下,俺自在一旁站了便是。”于是两个元帅坐定。完颜宗望先看宋江,真个浑如虎相,再看卢俊义,也是一表人才,心中也有爱将之心。完颜宗望先道:“得了二位元帅回书,今日便来决战,只想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特来相邀交谈一二。”随即命人取来酒肉,为两位元帅斟满酒杯,又道:“今日得以一见二位英雄,实乃我幸。我敬二位一杯!”说了,一饮而下。宋江、卢俊义见了,亦举杯回敬。饮罢,宋江道:“元帅虽曾与我个人无冤无仇,然举兵扰我国家,战场杀我兄弟,如今国仇家恨皆明,有何好谈?”完颜宗望不言,又请吃菜。宋江正要提着,卢俊义道:“元帅且慢。”正要开口,完颜宗望道:“却是怕菜中有毒?”说了,夹菜吃了,又道:“我不屑挞懒那般手段,况且敬重二位,全切放心。”宋江闻言,夹菜吃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完颜宗望忽道:“宋元帅,我女真族勇士众多,若能得你相助,必如虎添翼。不知你意下如何?”宋江沉声道:“完颜元帅想的忒多,我本大宋臣子,怎能背叛国家?此事休要再言。”完颜宗望哈哈大笑道:“宋元帅何必如此拘泥?如今宋朝皇帝昏庸无道,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不如你我联手,共创一番大业!”卢俊义怒目而视,宋江拍案而起,“无知,休要胡言乱语!一来,我等岂是背信弃义之人!二来,当今圣上至圣至明,怎地昏庸?”说罢,引着卢俊义便走。完颜宗望脸色阴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喝一声道:“元帅不问过你家医士的安危么?”宋江闻言,心思道:“这厮要用安道全他们要挟俺?”回头问道:“你待我安道全三个兄弟怎地?”完颜宗望道:“元帅三个兄弟都好生管待在帐内,元帅无需担忧。只要你肯归顺金国,我自然会放了他们。如若不然,这三个也可做那‘饶把火’来,供我族人果腹。”宋江心中一沉,他知完颜宗望所言非虚,然绝不背弃忠义。有诗为证:
兄弟为宋江,宋江为国邦。
从来不有悔,忠义世无双!
当下宋江挺直了身子,朗声道:“我宋江一生光明磊落,颇知忠义,你以我兄弟性命相要挟,却不怕天下人耻笑?”完颜宗道:“若我大金一统天下,届时天下人谁还耻笑?”宋江厉声道:“我宋江致死绝不叛国,你休要再说。”完颜宗望拍案而起,惊道:“你却真不顾你那伙兄弟性命?”宋江怒道:“你若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我定与你不死不休!”说了,他毅然转身,引着卢俊义上马便回本阵去了。完颜宗望大怒,只把桌子一掀,酒菜洒落一地,还不解气,又踹翻交椅,气冲冲回营去了。
且说完颜宗望回营, 教提了安道全、皇甫端、段景住三个绑缚帐下。三个到了,左右军士喝道:“跪下!”三人只是不跪。完颜宗望就叫左右在膝窝上踹一脚,三个也都跪下。完颜宗望道:“你等那个宋江元帅,说与你等是兄弟,只要点头投降,就能救你兄弟性命。如今却不珍惜你三人的性命,纵然眼睁睁看你们死了,也不来搭救,你等何必效命于他?”安道全昂首道:“我等兄弟自梁山时便下了愿,就誓死追随宋大哥,绝无二心!”皇甫端道:“你这蛮子教俺宋元帅投降,俺公明哥哥若是降了,才不是俺的哥哥,正因不降,俺才认他做哥哥!”段景住道:“正是此理,我三个死了,自有公明哥哥与众兄弟为我等报仇,宁死不屈!”完颜宗望见状,冷笑道:“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就别怪本将军无情!”说罢,便叫左右于阵前斩讫报来。
当下军卒就把三人推至营外,列成一排在两军阵前。就见清沙草软,热风卷浪,行刑人绛衣滚滚,大斫刀冷光森森。安道全等三人心知此次恐难生还,然脸上毫无惧色。段景住喝道:“兄弟们,今日虽死,但无愧于天地!”安道全、皇甫端两个闻言,慷慨激昂附和:“此生能与各位兄弟一同赴死,值了!”话音未落,只听一人喊道:“且慢动刀!”行刑人看时,却是山狮驼。当下山狮驼道:“你等且慢动刀,俺去请求副元帅则个。”说了,入内里来。见了完颜宗望,跪拜道:“还请元帅收回成命,这三个都是一等一好手,内里还有一个医学圣手,正是治病救人的大贤,怎能不发慈悲,要砍三人?”完颜宗望听罢,沉凝片刻道:“将军此举何意?这三人冥顽不灵,留之何用?”山狮驼叩头道:“元帅,属下知您恼恨这几人不肯归降,但他们确实是人才。若能收为己用,必能如虎添翼。那安道全,医术高明,世间罕有。更兼皇甫端善能医马,段景住知马。杀了着实可惜。”完颜宗望微微颔首,便道:“两个医士可留,那段景住不需留得,俺这族里多有知马的人物,岂缺他一个?”山狮驼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于是道:“多谢元帅宽宏大量。”完颜宗望随即下令,就把安道全、皇甫端两个留下,独独杀了段景住。那安道全与皇甫端听闻段景住已死,心中悲痛万分,垂泪不已。有诗叹道:
善养知驹马术高,从来阵外立功劳。
今时惨做刀中鬼,视死如归胆也豪。
只说段景住被一刀砍了头颅,回来报说。完颜宗望又命把段景住头领悬在旗杆上,以震慑宋江。对阵里宋江看的真切,知道是段景住头颅,登时心下大怒,要争回兄弟尸身,又驱大兵前进五十步,再遣卢俊义出马道:“兀那厮金贼说要斗阵,还不快来!”此时对阵一个先锋大将出列,正是完颜宗弼。当下完颜宗弼道:“宋军且看俺的阵法!”当下挥舞旌旗,就把大军调遣,不一时摆做一个小阵。宋江远远见了,问吴用道:“这是何等阵法?”吴用道:“只是个天覆阵罢了,无甚稀奇。”宋江出马道:“量你一个天覆阵,却要瞒谁?”完颜宗弼听了,恼羞成怒,又来摆阵,宋江又问吴用,吴用笑道:“这个是地载阵,真个无趣。”宋江又出来说了。完颜宗弼听宋江又认得,再要摆阵。吴用出马劝道:“你那许多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的,都不要摆了,皆是俺九宫八卦阵玩剩下的,却有新奇的阵法么?”完颜宗弼闻言,忙来报知完颜宗望。完颜宗望大惊:“这些阵法他都认得,我得亲自出马才是。”于是亲自上了马,就来阵前,道:“休逞能耐,且看俺的阵法!”说了,又摆一阵,形如“兴”字,似圆似方。
宋江、吴用看了,皆不认识,便请惯会阵法的神机军师朱武到此。朱武看了,笑道:“使个衡轭之阵,却有些形变,只不出其根本。”宋江听罢,来与完颜宗望说了。完颜宗望听得真切,暗忖道:“俺把阵法做了形变,却还认得?其中果有能人。”只是不肯服输,便道:“今日必要取胜,给宋狗们一个下马威!”于是又变了阵法,就见形如鱼鳞,又生两翼,首尾难辨。宋江见状,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朱武。朱武笑道:“这是个水里去的阵法,唤作鱼翔浅底阵,用在陆上,也是个变形。”宋江闻言,又来说道备细。完颜宗望气急败坏,只把钢牙咬碎。怒喝道:“这也知道,那也知道,还叫俺怎生是好?”一旁耶律余睹道:“元帅息怒,我等还有撒手锏,只是现在用了。”完颜宗望道:“只好如此。”于是驱马出来道:“这里再摆一阵,你若还知道,俺自退军去,绝不再打宋国!”宋江道:“你摆来我看!”当下完颜宗望回马,就把云梯立起,上梯来,把旌旗左展右挥。未及良久,大军变作八队番军人马。三个大队摆似一个圆环,循环往来,其势不定。西南角有个缺口,又斜着摆列一队,前看游兵,次后大队盖地。
先看前军尽是白纛旗,白盔白甲,手拿圆盾、都持银锤骨朵,放眼望去,一排排步兵摆列整齐,为首一员大将,正是易州兵马总管乌古孙臣忠。怎生打扮?头顶烂银盔,身披银圈甲,上穿白袍,坐骑白马,腰悬骨朵,手持刀盾,正按白云之色。有诗为证:
兵按云盘守一方,旌旗铠甲镀银光。
轻牌列列发天白,重盾层层耀雪霜。
白云队后东边半个圆里,有一队先锋,尽是黄纛旗,金盔金甲,金马金戟。为首一员大将,正是殿前御林军统领大将山狮驼。怎生打扮?头顶金翅盔,身披金翎甲,上穿黄袍,坐骑黄骠马,腰悬利刃,手持凤翅镏金镋,正按金雷之色。有诗为证:
兵为雷光羽化金,将军壮志展雄心。
黄旗影里黄铜甲,烈马堆中烈士音。
白云队后西边刺斜里,有第二阵,尽是紫纛旗,紫盔紫甲,绛马红缨。为首一员大将,正是东路军先锋大将完颜宗弼。怎生打扮?头顶绛缨盔,身披紫金甲,上穿紫袍,坐骑火炭马,腰悬宝剑,手持一杆八卦宣花斧,正按紫气之色。有诗为证:
兵如紫气落穹宫,转盖旋旗绛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