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阑珊,窗外的芭蕉树被雨点打过,发出啪啪的响声。黄药师不知为何,心绪不宁,直到半夜也不曾睡着,干脆点了烛火,在窗前展开了一副画卷。 画上是一名女子,她坐在亭台间抚琴,身后是大片烟云般堆积的桃花。十指芊芊,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唇若朱丹,画像上的女子连每一根头发都完美无比,不难看出画者对她的恋慕。这女子便是叶静秋,当初第一次相见,黄药师便在家中画了这幅画,此后一直不离身旁。 “咕咕咕!”远处传来一阵鸽子的声音,一只雪白的信鸽冒雨狼狈的飞进了窗子。黄药师取下信件一看,惊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静秋遁入佛门,速归!立刻冒着大雨连夜奔袭,赶去少林寺。 三天三夜后,一位小沙弥正在寺前清扫落叶,忽然一个青衣公子闯上山来,揪住他的衣襟怒问道:“你们把静秋关到哪里去了?”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并不曾关住叶姑娘,是她与佛有缘,自愿留在了本寺。”说到这里,小沙弥也是啧啧称奇,当初方丈也是不同意叶静秋留在少林寺的,奈何对方一连摇了八次签,次次都是“与佛有缘”,而一跑到隔壁的水月庵,就愣是散了一地的签,以致方丈也不得不认为这是佛祖的意思,破例让她留了下来。只不过单独开辟了一个偏远的小院,让她住在那里。 “满口胡言!若不是你们骗了她,她又怎会遁入佛门?”黄药师怒从心来,一掌拍开这个小沙弥,打入少林寺:“空明老秃驴,快快交出静秋!不然我屠尽少林寺!” 空明方丈怎能让他如愿?当即召唤一众少林武僧,列罗汉阵把他困住:“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冲动,叶姑娘留在少林寺,乃是佛祖之意。” “佛祖之意?佛祖会叫一个姑娘留在少林寺吗?她即便要留,也该留在庵堂才是!”黄药师冷笑连连,剑下攻势更是凌厉,生生削断了一个武僧的罗汉棍。 方丈自觉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知道佛祖哪根筋搭错了,便只好掐着念珠,阿弥陀佛地在那念经。 没过多久,黄药师便冲出阵来,一掌打向方丈,这时传来一声大喊:“药师,住手!” “静秋!”黄药师收了手,回头看去,只见叶静秋一袭素衣,身着袈,裟向他走来:“静秋,你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去!” “药师,我已了断红尘,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叶静秋面目沉静,似秋水落叶,掀不起一丝波澜。 “了断红尘?难道你连我也了断了吗?”黄药师质问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黄施主,祝你早日觅得佳偶,喜结良缘。”叶静秋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喜结良缘?没有你,我结的什么良缘?静秋,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们在问水阁的日日夜夜吗?那时我舞剑,你抚琴,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黄药师痛呼。 “昔日情意,我不曾忘却,只是此心已付了佛祖,只能有负施主了。”叶静秋闭目,端的是铁石心肠。 “你真的如此狠心?”黄药师还存着最后一点希望。 “施主,请回吧。” “好!你既然如此薄情寡义,我也不必做什么痴心人了!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来日我若见着和尚,见一个!杀一个!”黄药师惨笑过后,目光中透出狠辣与决绝来,谁知叶静秋竟说:“日后我若听说黄药师屠杀佛门中人,死一个,我便自断一指。” “你!”黄药师痛彻心扉,嘴角被自己咬出一丝血迹来,他死死地盯着叶静秋,从肺腑中吐出一句话来:“好一个负心女子!”这一句,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力气,黄药师再也不看叶静秋一眼,如风般离去了,他的轻功从未如此快过,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山上。 回到家,黄药师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愤,发疯般毁去了曾经承载着和叶静秋之间种种回忆的物品,于竹林中舞剑三日,醉生梦死,他也曾想毁去那副画,可最终仍是下不了手。 “黄药师啊黄药师!她对你如此绝情,你竟连她的画像也下不了手吗?”黄药师痛恨自己的无能,竟放不下这个负心女子,手中一用力就捏碎了酒杯,碎瓷片扎破了他的手,一片刺目的鲜红。 另一边,少林寺 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内,一众僧侣手持念珠,诵《大悲咒》牵引叶静秋入佛门,本来一个小僧是当不起如此隆重的大礼的,可她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乃是少林寺百年来第一个女弟子,又是佛祖授意入门的,便由不得他们不慎重了。 拜过诸菩萨和佛祖后,方丈便要为叶静秋剃度了,谁知这时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叶静秋的头发竟然怎么也剪不断,明明丝绸一般柔软,剪起来却像铁石一样坚韧! “也罢,看来这是佛祖的意思,你便带发修行吧。”剪头发剪得满头大汗的方丈终于放弃,他表面上一副佛法高深,处变不惊的样子,内心却在呼号:佛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这么一个花一样的姑娘入空门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叫她入我们少林寺?入就入吧,现在又不让人剃度!你知不知道一个青丝如墨,玉颜雪肤的妙龄女子身披袈,裟,手持念珠,一口一个贫僧很辣眼睛啊!我们这里是寺庙,不是少女天团! 然而无论方丈怎么崩溃,叶静秋还是要入少林寺的,只是如何安排她却成了个问题。一般来说,刚入寺的小僧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少林寺的武功向来以刚硬著称,若不把身子打熬得皮糙肉厚,如何能练得了功?只是这姑娘身娇体弱的,怕是经不住操练啊,看来只能让她去守藏经阁了。 “了尘啊……”了尘是方丈为叶静秋取的法号。 “方丈,素闻少林武功无坚不摧,了尘心向往之。”叶静秋打断了方丈。 “这……”方丈心说:还心向往之,只怕不出三天,你就该卧床不起了!这时叶静秋五指一戳,方丈敲了多年的木鱼上顿时多了五个孔。 啊!天生是学少林武功的料啊!然而方丈并不开心。 就这样,叶静秋开始了她在少林寺长达十年的习武生涯。天刚擦亮的时候,少林寺的晨钟便响了,所有年轻僧人都立刻起床,前往少室山下的小溪担水。此举一来是为了寺中用水,一来也可锻炼僧人的臂力,只是山路如此崎岖,要提着两桶满满的水上山,不知有多么艰辛,许多年轻僧人都有些受不了,累得气喘吁吁,差点趴在半道上。然而……叶静秋一身素衣,身姿窈窕,轻轻松松地将两大桶满满的水提上了山,面不红气不喘,一路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众僧眼中露出崇拜的目光:不愧是佛祖亲选的人,了尘师妹真是天生神力啊! 站在山顶观看众僧提水的方丈:辣!眼!睛! 提水完毕,便到了早课时间,所有僧人聚在大雄宝殿听方丈讲禅。叶静秋听得尤为认真,她的悟性又高,短短十年,佛法已然高深,经常辩得方丈都哑口无言。每到此时,方丈心里都会极为郁闷,他只要一想到日后别人会说少林寺的了尘大师真是一代女圣僧,再想象一下叶静秋身披袈,裟,花容月貌的样子,就会觉得喉头梗了一下。假如他生在一千年后,一定会知道这种心情名为:心塞!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叶静秋终于将少林七十二绝技都学全了。此时的她仍如十年前一般容色皎皎,嫣然一笑似芙蕖映水,只是却力能扛鼎,铜皮铁骨,进可拳打山林虎,退可胸口碎大石,画风堪称一绝。 “方丈,弟子功力已成,望下山普渡众生。” “去吧。”方丈笑容慈悲,宛若佛陀,他看着叶静秋远去的背影,内心只有两个字: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