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水晶珠帘垂下,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只隐约看见两个婀娜的身影,如庭中兰树,月里婵娟,难怪这两位在江湖美人录中并列天下第一。 叶静秋手执佛礼,谦逊道:“阿弥陀佛,贫僧了尘,见过两位宫主。” 不知为何,邀月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看向怜星,怜星也蹙着娥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俗家名字叫什么?”邀月心头不禁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贫僧俗家名字叫叶静秋。”话音刚落,叶静秋就看见一位冰美人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一双凤目冷冷看向自己,声音宛如冰雪:“叶公子,好久不见了!” 另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冰美人,又看了看叶静秋,目光惊诧,同时又带着复杂,最后她叹息一声,略带同情的幽幽道:“是你呀……” 看清楚这两位宫主到底是何模样,叶静秋瞬间想起了一段往事,面对着邀月如刀似剑的目光,她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虚汗。 十三年前 自唐以来,牡丹花会便是洛阳盛事,全国各地的赏花人都慕名而来,一睹芳容。邀月与怜星正是初入江湖的年纪,满心少女情怀,也趁着花期来到了洛阳。 春风拂柳,燕子呢喃,邀月与怜星携手在湖边游玩,忽然间,风云骤变,滂沱大雨倾盆而至,两姐妹没有带伞,只能在亭中躲雨。 等了一会,雨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邀月与怜星眉头微皱,思索着要不要淋雨回去算了,这时一把油纸伞穿越雨帘,来到了她们面前。 伞收起,露出一张干净俊逸的脸庞来,那是一个翩翩少年郎,一身书生打扮,眉如远山,眸如点墨,像一枚浸在山泉中的美玉,温文尔雅,超然出尘,又像是山水间的一段诗,读来唇齿留香。 邀月一见到这个人,脑海中就浮现出诗经中的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年微微一笑,眸光如星闪动,谦和有礼道:“这雨下的大,也不知何时才会停下,两位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收了这把伞吧!” 说完,少年便转身奔入雨幕,连姓名也不曾留下,邀月在亭中呼唤:“我要如何还你的伞?” 少年的身上已被暴雨淋湿,回眸一笑道:“有缘自会相见,姑娘不必挂怀。” 眼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中,邀月疑惑极了,以她和妹妹的绝世容颜,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们献殷勤,可是这个人居然连名字也不留下,难不成世上还真有不求回报的谦谦君子? 撑着伞回了客栈,邀月将伞放在了墙角,怜星见状打趣道:“当初许仙与白娘子就是因为一把伞结了缘,说不定姐姐的姻缘也到了呢!” 邀月冷哼一声:“许仙此人懦弱不堪,怎堪与我相配?况且那人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这偌大的洛阳,哪里还遇得上?” 怜星心道那可不一定,那人看上去不像本地人,估计也是来参加洛阳花会的,保不齐就又遇上了呢? 怜星的想法是对的,花会开始的那一天,两姐妹又遇到了少年,这一回他锦衣玉带,比初见更添三分贵气,然而不同于世家公子的傲慢,他总是笑容温雅,让人如沐春风。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在下叶静秋,不知是否有幸得知二位姑娘芳名?” 邀月眉眼淡淡道:“岑晓月。” 怜星则是微微一笑:“岑怜心。” 既然相遇,三人便结伴同游,彼时花开锦绣,暗香浮动,叶静秋带着邀月怜星穿梭在花丛中,为她们一一介绍这些名贵花种。 “那是姚黄,那是魏紫,那是丛中笑……这个稀罕了,它叫贵妃醉酒,你们看她横卧叶间,花色粉白,别有媚态,是不是像醉酒的杨贵妃?”叶静秋对花的名字和典故信手拈来,让邀月怜星不禁赞叹他的博学多才:“说起这牡丹,李白曾经写过一首诗: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这名花既指牡丹也指杨贵妃,可惜牡丹花开千年,杨贵妃却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一旁有位书生听见了叶静秋的话,说道:“杨贵妃乃是红颜祸水,她死了岂不是件好事?” 这话充满了对女子的鄙薄,纵然不喜杨贵妃,邀月与怜星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时叶静秋道:“兄台此话有失偏颇,唐之倾颓乃是君王之过,与杨贵妃何干?历朝历代的美人多矣,为何偏就唐明皇毁了国祚?可见若是君王英明,美人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若是君王昏庸,自然就沉迷美色,无心朝政,杨贵妃不过是盛世王朝的陪葬品,把国家的衰败怪在一个女人的头上,只能说明男人的无能!假如杨贵妃遇上的是秦始皇、汉武帝,她还有机会做红颜祸水吗?” 一番话说得书生哑口无言,只能掩面离去,邀月怜星则是眉眼带笑,对叶静秋所言极为赞许。 那贵妃醉酒的主人听说了这一出,当即表示愿意低价将此花卖给叶静秋,于是叶静秋就以一百两的价格买来,送给了邀月怜星两姐妹:“名花当配美人,这贵妃醉酒与二位有缘,还请笑纳。” 邀月神色淡淡地接过了花,好似浑不在意,怜星却看见她微红的耳廓,悄悄笑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个月,三人携手同游,赏遍了洛阳风光,叶静秋人品贵重,风度翩翩,不仅对女子极为尊重,而且才华横溢,见识广博,让邀月芳心暗许。 风波亭中,三人正煮酒谈诗,怜星忽然道:“叶公子才貌无双,不知可有家室?” 叶静秋愣住了,再一看平日里冷傲如雪山的邀月低头不看自己,一张如玉的容颜染上绯红,当即有如晴天霹雳。 沉默半晌,叶静秋在两姐妹紧张的目光中抹去了脸上的易容,那张清俊的脸庞瞬间变做了倾城国色,只听她声如珠玉道:“其实……我是女子。” 啪!一颗少女心碎了! 邀月和怜星震惊地看着叶静秋,单纯的心灵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她们忽然间想起了师傅的话:这世上的好男人不是死了,就是没出生,不是有家室了,就是你哥,要么那就是女的! 如今看来,简直字字珠玑啊!!!夭寿了!!! “你!你!”邀月不可置信地指着叶静秋,整个手都在颤抖,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一咬樱唇,羞愤无比地跑了。 怜星大喊一声姐姐,目光复杂地看了叶静秋一眼,追了出去。 当天晚上,邀月抱着怜星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两姐妹找叶静秋去要个说法,却被掌柜告知:“叶公子昨天晚上就退房走了!” 怜星焦急地问道:“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是什么话?” 掌柜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邀月听了气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她骗了我的感情就这么走了?!她!她!女骗子!” 就这样,邀月和怜星上了她们在江湖中的第一堂课,后来建立了移花宫,邀月时常对弟子们说:“这世上薄情郎已经够多了,然而有些女子负心薄性起来却是比男子还厉害!你们可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骗了!” 每当此时,怜星总是满脸无奈的低下了头,姐姐,这么多年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吧,很丢脸的! 回忆结束,邀月冷笑着看向叶静秋,颇有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的意味:“多年不见,叶公子风采依旧,居然跑到移花宫来招摇撞骗了,可惜我已今非昔比,断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怜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微笑着补刀:“叶公子莫非是来还债的?如此胆色,怜星佩服!” 身负皇命打算来忽悠邀月怜星的叶静秋:…… 出来混的,果然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