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潮湿难以行走，下山时需要拽着路旁丛生的藤蔓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白皙的手攥住眼前一根棕色无叶的细藤，江清月安心的踏出一步，却不想终是错付了，一声闷响，断做三截，江清月眉心狠狠一跳，幸好身后的陆今野眼疾手快，拽住向前倾倒的江清月，才幸免于难。

心跳的极快，莫名的心悸像涨潮的江水，波涛汹涌的淹没着整个胸腔，闷的连一尾，虾米都蹦不出生天。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恰到好处的响起，似乎是在印证心中不好的想法。

顶着巨大的恐慌，江清月提着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月亮，你外婆不行了，你赶快回来”

江清月忽闻噩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无力的想抓住旁边的藤稳住身形，不想抓住的是刚才的断藤，没等陆今野反应过来，江清月整个人已经连带着装满山货的竹筐一同沿着崎岖的翻滚下去了，陆今野瞳孔微缩，伸手只够到江清月外套的帽子，衣服下的手臂此时青筋暴起，一副狰狞模样，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提在陆今野手中的江清月，脸上粘黏了枯枝败叶，禁闭的眼睫像汪泉眼不断涌出痛苦的泪水。

陆今野的心此刻像一块被反复砸在水泥地上的豆腐，无形的汁液从每一个毛孔里流淌出来。

苏棠神色担忧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汗涔涔的脸上有几道显眼的擦伤，两条秀气的眉紧紧的绞在一起，看上去梦里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亚洲小孩大都对家人抱着又恨又爱的心态，家人给的刚刚好，饿不死，冻不到，但是也不会有富余。

没有像雨季丰沛的爱足以支撑孩子的灵魂完全，又没有差到儿孙不孝。

牛奶糖是江清月偶尔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舅舅家的孩子可以从外婆那里得到满满一罐。

漂亮的玩具江清月永远只有仰望羡慕的份，零食可以吃表哥们剩下的包装袋里的碎屑。

江清月整个童年几乎没有穿过新衣服，她一直穿的都是二舅舅家聪明美丽的表姐的旧衣服。

唯一一次穿上了新衣服，是舅妈不合身又退不掉的闲置衣服，一件大人的衬衫，江清月得到它是在三年级下的那个暑假，衣服很大，她蹲下身子就能被衣服将整个身躯松松的罩住。但是她很喜欢，从镇尾卖废品的老头那里淘来一根旧皮带，充当腰带系在腰间，于是那件麻袋似的衬衫就成了一件优雅的衬衫连衣裙。

整个夏天江清月都是抬着头走路的，班上的同学第一次发现了这朵害羞腼腆的百合花，理所当然的江清月高高兴兴的和前桌几个女孩子处成了朋友。

那个时候的江清月总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对待这件衣服，生怕弄破了弄皱了，弄脏了还好一点，她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洗干净后在天台用蒲扇把它扇干，第二天再昂首阔步的踏进教室。江清月想，她可以一直一直穿着她，自信的和同学们讨论作业，一起相约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