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旌按照贺韬韬说的,背着她来到了城南郊义庄的旁边,那间废弃的破窑,刚把她放下,贺韬韬一把攥住了成旌的胳膊:“我如果死不了,这次你的大恩我定还你...”
成旌“啊”了一声,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是面前这个女子救了他一命,免于让他去送死。
刚想解释两句,贺韬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离开这里,去青林巷子十四号,去通知狸娘,让她们先离开京都,杨连九生变,京都待不下去了。”
成旌明显一愣,抱着侥幸问:“九爷他们真的背叛弟兄了吗?”
贺韬韬缓缓摇着头,脸上满是痛苦神色,见成旌还不信,勾起一抹冷笑:“你信不信现在一踏入奢雀街,马上就会被朝廷的人捉住?杨连九早听到肇业寺有变的风声了,却还是什么都没告诉大家,任由大家去送死。”
这几句话消耗了贺韬韬太多的气力,她实在是没劲了,她朝成旌下了逐客令:“算我求你,帮我通知狸娘等人,快走!”
成旌一咬牙,说:“贺姑娘你等我,等我通知了狸娘,我带郎中来这里,你挺住!”
贺韬韬阖上了眼,虚弱的朝他努努下巴,这人真是太磨叽了。
破窑里不透光,暗沉沉的。
贺韬韬从腰间摸索出两颗化外伤的药丸含在嘴里,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点了两处穴位,封住了伤势。
背上的箭还插着,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半边身子都僵了。
她还记得之前在阜康门街的房顶上,薛元晁朝自己凌空射来的一箭,当时是躲过了,却没想到没能完全躲掉,今日还是中了招。
感觉气血运畅了点,她稍稍坐直了些身体,右手执刀,调整内息,手腕翻转朝着自己的后背削了过去...
咔嚓一声,裸露在肌肤外的箭杆被劈断,贺韬韬闷哼出声,伏在地上颤抖着。
真他娘的太疼了,这箭尖带有弯钩,稍稍一碰,搅着血肉,撕心裂肺的疼。
今日就要死在这了吗?
就这么死了,真是不甘心的很。
追风隔着破窑的一侧洞口看得面上一阵心惊,连连嘶声,感慨道:“这女子好生能抗,殿前兵马司的箭比寻常粗壮,这种贯穿伤要是拖下去,她小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蔺止叙背对他站着,看不清神情,双手在袖笼里不由的攥紧。
他看着破窑里的女子忍着痛解开衣衫,浸满了血的衣衫和血肉粘连在一处,她哑着声嘶吼着才将衣服剥离开来。
他声音发沉,对追风说:“去,把破窑附近的血迹全部清理干净,不要让人发现这里。”
追风看了一眼蔺止叙,又瞧了一眼破庙里独自坚持的女子,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贺韬韬将左肩的衣服垮下,露出染了血的左臂,那箭顺着她的左肩洞穿了血肉,她低下头能看见胸口上方冒了尖的箭头,她喘的厉害,要不是那两颗治外伤的药强吊着一口气,这会子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成旌说会带郎中来救他,她等不了了,在她的人生信条里,靠人永远不如靠己,惊风十二堂覆灭之后,她的后背再也没有支撑援靠,等人来救,把命交给他人来主宰,从来都不是贺韬韬的做派。
她从手腕处褪下一串银丝手链,那是一颗颗的珠子串联而成的手链,是用银丝裹着马鬃毛混合而成,她将它解下,拧成坚韧的鬃线。
她小心翼翼的顺着箭尖凸起的地方,摸到了自己的血肉,黏滑湿溺,手抖个不停,眼睛也是模糊一片,看什么都是重影。
试了好几次,才将鬃线抵着血肉挂在了箭尖弯钩处,只这一个动作,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气力,但她不敢停,也不敢睡,她深知自己只要睡过去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菜刀等人还没救出来,惊风十二堂的灭门之仇还没报,她没有资格倒下。
她仰着头,将带血的衣服咬在嘴里,舌头抵着上颚,双手尝试着发力,随着箭尖一点一点被拔出来,贺韬韬的双眼猩红,浑身如筛糠一般剧烈抖动着,额角的汗珠顺着眼泪一起弄花了她整张脸,那是搅着血肉的疼啊,切肤之痛,一寸一寸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马上就快拔出来了,随着最后一下猛然发力,她的眉头拧成了沟壑,眼睛里蓄着血泪,那支箭只差一点就伤着她的胸口肺腑。
噗嗤一声,混合着血肉闷响,她的心脏骤然踩空,箭被拔出来的一瞬,她整个人被带倒在地上,血大团大团的倾了出来,她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喉间发出痛苦得哀嚎,声嘶力竭。
她的痛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他像是中了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朝她走了过去。
贺韬韬太疼了,疼得让她生出了幻觉,都说临死前会见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生走马灯,她以为会是曾经惊风十二堂生活的种种,以为会看到爹、师父...
怎么都没想到,闭上眼睛前看到的会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