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他觉察到汤药有问题,便倔强的断了汤药,正常吃饭,身体却依然没有好转。
等身体出现各种外露的异样时,他已经被下了慢性毒药长达一年。
那日,从小亲如兄弟的谢禹恪每隔一月为他带来老太傅的最新讲义,蔺止叙在他面前第一次咳了血。
曾经的天之骄子,京都最肆意明亮的那个少年从此陨落在后宅里的阴诡算计里。
与此同时,尉氏有了身孕。
蔺府更无人顾暇这位原配嫡出身份尊贵的大公子,宫里也是闭耳不闻。
谢禹恪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母妃,他母妃却告诫他少管闲事,专注自己。
还是谢禹恪悄悄往北方去了信,豫王也顾不得什么不能擅自入京的旨意,带领一小队北府军千里奔袭入京,强势向蔺府要了人。
中毒一事查到最后,以那个贴身照顾他的老嬷嬷悬梁自尽而告终。
这是给所有人的交代,却不是给所有人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除了蔺止叙自己和他外祖一家,再无人关心。
此后京都不再是蔺止叙的家,这一走便是十年。
追风一口气讲完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月亮已经爬的老高了。
夜里寒风侵肌,贺韬韬抱着臂膀沉默着,她突然很想马上去见蔺止叙,抱抱他,告诉他,那些苦难都过去了。
“后来呢?”
贺韬韬轻声问道:“他去了北方,后来怎么样了?身上的余毒…”
她问到一半顿住,若是解了,他现在的身体也就不会是这样了。
蔺止叙被接到北方豫王府,遍寻天下名医,用最好的药来吊着他的命。这天底下最擅长解毒的医者是蔺止叙的亲姨母,只是她行踪难觅,有时候在西凉,等人去了西凉她又入了南疆,等真正找到她的音讯,回到豫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为蔺止叙解毒的,连追风和龙溪也是听来的,说是全身换了一遍血,淬筋换骨才把他的命从阎罗殿抢了回来。
那一年他还不到十二岁,说是一个孩子都不为过。
老王妃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孙遭此劫难,一夜之间白了头,仅仅不到两年的功夫,她先后失去了女儿,外孙女,差点也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外孙。
毒虽然解了大半,可是他之前整整被慢性毒喂了近一年的时间,身体机能被破坏的太严重,心脉受损,自此落下了病体。
他卧榻养病三年,才终于和常人外表看起来无异。
所有人都以为他当年年纪小,不会记仇,或者说只要他永远不回京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总会释怀的。
可在他十五岁那年,他毅然决然决定参军,问题是,以他那样的身子骨怎么可能在军中立足?
老王妃劝不动他,豫王无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他送去了幽州彭大都督那里看管照顾。
也是那一年,豫王从北府军里亲自挑了两个身手一流的小兵随侍蔺止叙左右,追风和龙溪跟着他,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统率河北兵马道十万大军的彭大都督曾是故去老豫王的兵,擅长百步穿杨,是大梁第一神箭手,可在千里之外一发命中敌军首级。
蔺止叙拜入彭大都督麾下,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本领学到手。
那几年,也许是苍天也嫌这个少年人经历了太多磨难,生了怜悯之心,在幽州的岁月里,他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恢复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和许多醉卧沙场的兵将一起,醉心策马飞驰、挑灯看剑,度过了一段他自十岁那年之后最肆意的一段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和乌丸的摩擦冲突中,他们用了从京都弓弩院制作运过来的军械武器,吃了一场败仗,死了好些为国奋勇杀敌的好儿郎,蔺止叙也不例外,身受重伤。
这次的伤势引发了他的陈年旧疾,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刀上过阵。
他们守着国境线,把后背袒露给身后守护的河山,没想到却被他们保护的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军械一事查来查去,源头直指腐败的京都官场,国仇家恨重新在他心头席卷而来。
他被伤病折磨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能下床之后他辞别了北方,想要重新回到京都。
命运对他不公,徒增磨难,可既然没有杀死他,那就想办法从老天手里偷时日出来,与天斗,也为自己而斗。
当年母亲和长姐烧死的真相他也开始重新着手调查,其中暗含蹊跷,回去,回到旋涡中心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重新爬起来。
离开豫王府的前一日,他叩拜亲人,请舅父为他冠礼赐字。
豫王送了他一句话:“知止后定纳百川,畅叙幽情平坦途,舅父许你表字止叙,希望你可以告别过去,不再受制于自己的心魔,一生顺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