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的一只脚伸在烛光的安全阴影外,贺韬韬只感觉凉气从脚板心升腾起来,倏地一下将腿缩了回来。
她是个杀人越货的匪贼不假,可人总是对未知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恐惧,这是刻在骨头深处的肌肉记忆,饶是她这么个小魔头都不能免俗。
她下意识的把蔺止叙的衣袖攥的紧紧,回头不经意的一瞥,蔺止叙的唇抿成一条线,笑意从压不住的嘴角慢慢渗出来,然后一点点的漾开。
贺韬韬板着脸,道:“你再敢吓我,我让你下去陪他们!”
蔺止叙拉过她在怀里:“别,我也怕,比你更害怕。”
他幽幽地叹:“不信你看,我手上都是冷汗。”
贺韬韬还真去瞧了,他的掌心冰凉却又潮湿,像是冒出的冷汗。
蔺止叙起身拥着她往床上走:“这种时候,被窝是最安全的去处,你打了架正是需要好好歇着的时候,盖得严严实实的,要是有小鬼来扰,我先替你挡一会。”
贺韬韬发出一声嘁笑:“你真当我怕这些?”
蔺止叙按着人躺下:“我的韬韬勇猛无敌,百无禁忌,只有小鬼怕你的份。”
“睡吧...”
贺韬韬是真的困了,她没说自己受伤,可那一架打得确实不容易,费了不少气力,是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一把。
这床有淡淡的药草香,她没做多想,困意袭来的时候她拉着蔺止叙的手迷迷糊糊的问:“你还要忙多久?待会你睡哪?”
蔺止叙顺势在床边坐下:“不是你说了吗,晚上陪我枕眠,我再看一会儿,先睡吧。”
屋里燃着助眠的香薰,没多大功夫,贺韬韬呼吸均匀起来。
等她彻底熟睡后,蔺止叙静静凝望着她,面无表情的拧着自己的大腿,直至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转身从书案一侧的抽屉拿了袖箭出来,箭尖朝自己的手臂上毫不留情的扎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盖过了胸腔窒闷的钝痛,大口喘息了两口气,含了药下去才慢慢恢复平稳。
刚刚在贺韬韬沐浴的时候已经吃过一次药了,但是效果甚微,他不敢在贺韬韬面前表现出来,更不敢将身体上尤其是手臂上丑陋的疤痕让她看到,以前一颗药可以管七到十天,如今发病越来越频繁,药效也越来越无用。
也许等到彻底缓解不了的那一天,他便真的和这紫竹别院里的冤魂一样了。
到那时,贺韬韬会怕那样的他吗?
贺韬韬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
蔺止叙和衣而眠躺在自己身边,这人连睡觉都睡得板板正正,反观自己,手脚并用搭在他身上,连脑袋都不安分的抢了他半边枕头。
贺韬韬有些心虚的起身,像做贼一样爬起了床,披上昨夜蔺止叙为他准备的绿色襦衫,一开门就瞧见龙溪端着食盒往过来走。
她砰得一声又把门关上,好半天过后,她反应过来:躲什么?她和蔺止叙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从一间房里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敢情是做贼偷偷摸摸习惯了。
蔺止叙也醒了,有些惺忪的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揉着胸口有些茫然的望着贺韬韬:“你昨夜是不是打我了,感觉我身上压着什么东西睡了一晚。”
贺韬韬摸摸鼻尖,故作轻松的换了一个话题:“昨晚忘了问,你说我被算计了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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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总堂办事处。
菜刀接到了贺韬韬的密信,将总堂里的所有弟兄聚集起来,谈翎、张弛、徐飞龙等人面色严肃,有好奇的帮众悄声打听:“这是怎么了?把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
总堂大厅里,站着满当当的人,位于高堂正中的位置空着,下面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只听菜刀猛然呵斥一声:“闭嘴!”
门外有小厮飞快奔来,边跑边喊:“报!大当家回来了!”
场上所有人噤声,以菜刀、谈翎等人为首的人,单膝跪地抱拳高呼:“恭迎大当家!”
贺韬韬一身飒爽利落的黑色窄袖劲装,束腰金扣,领口和袍角绣了暗红云纹,头发利落束在脑后,明艳大气。
这是堂里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贺韬韬,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用雷霆手段干掉杨连九,重整京都地下黑市和沧州生意的大当家。
众人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各异,尤其是站在前排靠右的几个人眼睛瞪得老圆。
贺韬韬大步向前,稳稳坐在大当家的位置上,眼含杀气的犀利目光扫过下面站着的所有人,然后落在前排靠右的几个人脸上,几人再也稳不住,以一个独眼龙壮汉为首,扑腾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身后七七八八几人跟着跪下。
朝着贺韬韬磕头,声音颤巍道:“见...见过...贺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