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了,雪峪岭靠近草原,北麓的山坡上已经有了枯黄树叶。
再次踏入石方城,贺韬韬有一瞬的恍惚。
她把头上的斗笠掀了,伸着手,有人从她手里把斗笠接过去。
贺韬韬正了正嗓,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不似女儿家清亮的嗓音,沉着声说:“饿了么?”
身后跟着几人,都穿着青灰色的粗布麻衣,衬得贺韬韬一身男装像个地主家的阔少爷。
蔺止叙把手里的斗笠递给追风,道:“是有点饿了,贺老板准备去哪吃?”
贺韬韬摸了摸下巴上贴着的短胡渣,若有所思,也不说话大手一挥带着人进城。
城门前不久才修补过,贺韬韬走过的时候还特意瞟了两眼,回头和蔺止叙心照不宣的笑笑。
一行人站在石方城最大的酒楼一石居门口,揽客的小厮见这群人眼生,领头的又是个俊俏的公子,估摸着后面几人是他的随从,生了机灵劲儿,赶紧将人拥上了二楼,出屋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径直走到柜台处,朝掌柜的耳语了两句。
没多久,一石居的后门就有人偷偷摸摸溜了出去,直直去了一街之隔的城主府衙。
城主府衙里,石寿山有些郁闷的在喝酒,前脚斛律挞才刚走,原本谄媚的一张脸瞬时垮了下来,幕僚罗海正给他面前斟满了酒,小心翼翼的问询:“大人这是在忧心征粮的事?”
石寿山叹了一声,骂道:“乌丸人自己在雪峪岭吃了闷亏,只晓得找我兴师问罪,关我石方城什么事?”
罗海正欲言又止。
前些日子本来和雪峪岭的匪首都快聊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一个百十人众的匪帮山寨说没就没了,石寿山自己也纳闷,当了这么多年的城主,好歹也有些自己的势力,他担心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投靠了乌丸,大梁那边动怒,河北兵马道的边军出动,趁机来敲打自己?
他遣了手下的人去探查过,不见河北兵马道的边军有动作,多方打听下来,有隐晦的消息流传在暗处,说是有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搅局。
石寿山第一时间想到了三个多月前,在他这座府邸里举办过的一场婚事,后来婚事没成,还差点引发了动乱。
石寿山平时看着唯唯诺诺,实际上心眼子颇多,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城,大梁和乌丸两边他都不想得罪。
但现在很明显,就算投靠了乌丸人,乌丸人也没有很认真的给他一些庇护,铁弗骁离开了,带走了大部分的兵马,只给这里留了几百人。
几百人能成什么事?而且石寿山根本命令不动他们。
他问罗海正:“前几天让你给周围的几个部族带话,都带到了吗?”
罗海正面有迟疑:“话是带到了,但那几个老头领态度嘛,就...”
他犹犹豫豫的,迟迟不肯吐露实情:“听言谈,那几位都还记恨着当年的事,说是大人不主动下台归政,他们就不依咱们的条件。”
石寿山怒了,一把扔了杯盏:“都紧着我一个人欺负是不是?!”
“平日里乌丸人不给我好脸子就算了,这群顽固不化的老不休一个个的也都骑到我头上来了!真当我石寿山是好欺负的吗?”
他气急了,下颌的胡须一颤一颤。
罗海正身为幕僚,只能好言相劝:“大人息怒,这是没办法的事,如今乌丸人要让我们拿三成的赋税不说,还逼着我们拿粮和马匹,眼下能帮咱们度过难关的只有那几位老头领了。要不大人设宴,咱们好好去请一请,实在不行,把大城主请出来,看在兄弟情分上,一起把石方城这个难关给过了吧。”
石寿山沉默了。
要把他兄长,石方城的大城主请出来,他有些不乐意。
几年前好不容易趁着他大哥生病,将石方城的管辖之权捏在自己手里,现在要让自己再把人重新请回来,说实话,拉不下脸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害怕,本就得位不正,心虚犹胜,自然是不敢的。
他叹了口气,朝罗海正说:“你亲自去,去见石屠头领,只要他愿意帮我度过这次难关,我可以答应他们族群一些条件。”
门外有人进来,在罗海正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罗海正的瞳孔变了变。
石寿山正烦着,不经意的问了句:“什么事?”
罗海正面色如常,平静地说:“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城门口的守卫来禀,看到石悦石谭两姐弟进城了。”
石寿山眉头一皱,面色狐疑:“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
一石居,贺韬韬几人正在雅间里吃饭,这里的饭食有些特色,融合了大梁边境周围的部落民族特色,肉切得大块不说,胡饼也和别的地方有些区别。但这里好歹也是石方城最能拿得出手的酒楼,精致的菜色也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