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西北某县城汽车站。
时间:公历1994年夏天8月20日晨。
站内,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人们奋力地侧身向前挤去,售票窗口此刻像是一个巨大的磁铁石吸引着人们。此刻,大家只有一个想法,我进人退。
维持秩序的民警袖着手,站在一旁。他们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只有站着,连买好票要出来的人都要挤出一身汗。这秩序没法维持。
一个瘦瘦的少年挎着背包出现在站外,向前来送行的同学们摆了摆手,独自走进了车站。
隔着玻璃门,他的眉头便皱成了一团。
晚了!昨天夜里真不该喝酒。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们凑在一起哪里能不喝点呢?一喝就停不下来了。其实他并不想去凑热闹,他和同学们并没好到亲如家人的程度,毕竟只相处了两年,而且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但架不住同学们一个劲儿地邀请,谁让他是南都大学的呢?从南都大学走出来的基本上成了领导身边的人。
唉,又得享受一回被挤成豆腐干的感觉了。
幸好自己不胖。少年多少有些开心。这种快乐只能是瘦子特供,尤其是在排队抢票时,表现得更加明显。
少年围着人群转了一遍,并没发现哪里有松动的迹象。
该装个防插队的铁栏杆,南都早都这样做了。这个想法少年不止一次冒出,但也只能是想法罢了。
在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这些小事大底是不值一提的。
少年最终在前边站定。
他侧过身,右脚稍稍后撤,摆出弓箭步,将包护在胸前,做好了强行插队的准备。
这时,一个姑娘,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闪入他的视线。姑娘的脚步声也通过耳蜗传入脑神经。
少年的大脑好像被人按下了清除键。售票窗口,密麻麻的人,热烘烘的大厅此刻统统在他眼前消失。
他的眼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倒立着的姑娘。
他的心跳声在他耳膜内咚咚咚地响着,宛如深夜里师傅粗壮的呼噜一样。
少年的心一下就乱了,然后他发现控制自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觉得自己正在大面积地消失。
而那姑娘正大面积地占领着他的身体。
这是完败。但气馁乃至于其他的负面情绪并没有产生,相反此刻他很快乐。
但一道凌厉的目光闪进眼球,他看到自己正从体外慢慢地撤回到体内。
姑娘便遥远起来。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世界再度喧嚣起来。
少年又瞄了一眼。
大眼,高鼻,小嘴。
恩,完美。少年的心很是愉悦。
少年的眼球上又出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接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壮汉代替了姑娘的倒影。
少年调转了头,忽然发现自己的站姿很是不雅。于是他稍稍地挪了下右脚,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少年靠来,少年的心又乱了。没错儿,那就是姑娘的脚步声。不重不轻,不急不缓,和先前听到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区别。
可恶的师傅,非得让自己听什么蜻蜓的振翅声,听什么蚂蚁的走路声。后来他确实能够听到蜻蜓翅膀划过空中若有若无的声音,也能听到蚂蚁走路摩擦地面时细微的刷刷声。
但现在也能听到姑娘的脚步声。
忽然这脚步声就停了下来,然后他的鼻孔里便飘进来一阵好闻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他知道姑娘就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