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彦到达莫利亚餐厅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给陈砺行打电话,就看到他在门口等着。 和一般的年轻人随时随地拿着手机不一样,陈砺行就那样站在门口的空地上,是很认真地在等人。 他今天不在律所,没有穿一本正经的西装。灰色的休闲装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年轻,又有着一种有着丰富阅历才能达到的成熟。 夏彦拨通他的号码:“陈律师,我看见你了。我先停个车,停下就过去。” “好。”那边的声音温和答应,朝夏彦的方向挥了挥手:“我也看见你了。” 周六晚上餐厅人很多,夏彦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车位停下。 她此前没来过这间餐厅,从停车场到门口这短短的距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餐厅。虽然陈律师说只是吃个便饭,但看起来档次不低。 不过对于陈砺行来说,随便经手一个案子,律师费最少都是几十万,百万千万也不稀奇。这样的场所对他来说完全没有经济负担。 夏彦堆起一个礼貌的笑容朝他走过去,在距离还剩下几米的时候陈砺行主动迎上来,伸手握了一下:“多谢夏老师赏光。” “哪里,”夏彦寒暄道:“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刚到。这边的路一直有点堵,我应该提醒你的。”陈砺行体贴地为她解围:“先进去吧,幸好提前定了位置,今天人真的多。” “是啊,这家店生意看起来不错。”夏彦一边应和着他,顺着他的指引往里走。陈砺行预定的是一个半包围的卡座,相对来说比较安静。 服务员很快把菜单拿上来,双方点过菜之后,陈砺行问夏彦道:“夏老师想喝些什么?这里的茶叶成色还可以。” 陈砺行上次就发现夏彦不喝酒,再加上今天她又是开车来的,于是他就推荐了茶水。 “我下午不喝茶。”夏彦笑着拒绝了:“有果汁吗?或者柠檬水也可以。” “我们有鲜榨的橙汁和火龙果汁,”服务员声音甜美:“客人要尝试一下吗?” “那就橙汁吧。”夏彦说道。 服务员收起菜单,给两个人上了一壶花茶,安静退下。 已经是腊月过半,沪市的天气格外湿冷。餐厅里的电子蜡烛透着温暖的光,厚实的玻璃将冷空气隔绝在外。 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广场公园,雕塑上挂着彩灯,旋转木马萦绕着一层黄色的光晕。 夏彦记得在她小时候,旋转木马还是一种十四岁以上禁止入内的儿童游乐设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东西变成恋人专属了。 陈砺行的声音将她从些微的走神中拉回来。 “上次在长石酒店,都没能和你打上招呼。” 他用略带抱歉的语气说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不知道是不是合适。”自嘲地笑笑:“不过后来帮助你的那位小姐,倒是挺霸气的,真是让我们这些缩头缩尾的男士汗颜。” 夏彦倒没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对。 她毕竟和陈砺行还不熟,在那种情况下,不上前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不过既然陈砺行用“那位小姐”指代往宁雪卉头上泼酒的安然…… “你不认识她吗?”夏彦有些意外地说。 安然可是个交际花,陈砺行也长年游走于各大企业,夏彦没想到他会不认识安然。 “安氏集团的千金,我的确认识。”陈砺行也意外于夏彦会这么直接。不过对方是这种直接干脆的性格,他也就不拐外抹角。为夏彦续了一杯茶水,说道:“不过看夏老师与那位熟识,不想让你误会我是为了安小姐才接近你的。” 他坦荡地笑了笑:“第一次请女孩子出来才吃饭,如果被误会为别有所求,那就太可悲了。” 其实陈砺行不解释的话,夏彦心里还真的有过这样的怀疑。 至少华讯的总经理徐岚就对安然表现出分外热切的样子。 不过既然陈砺行都这样说了,夏彦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小心眼,讪讪笑道:“当然不会。我一直以为陈律师是看重我的才华,所以请我吃饭的。毕竟在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德法律所和你的名字,所以有幸得陈律师邀请,忙不迭地就来了。” 夏彦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活跃了许多。 “的确是看重夏老师的才华。”陈砺行举起茶水跟她碰了个杯:“夏老师也是汉京大学毕业的?” “对啊。”夏彦笑眯眯地说:“和德法律所的刘主任是校友呢。” “刘主任肯定也很欣赏你这样的校友。”陈砺行话音一转,“毕竟能在你这个年纪做赢星美的案子,战胜时城,可非常人所能及。” 以前人们碰见夏彦的时候,夸耀起来都会说她代替星美打败了时城。但是经过长石酒店里宁雪卉那一闹,再听陈砺行这样说,夏彦总觉得里面有不一样的味道。 在长石酒店里宁雪卉说夏彦做假项目,还说她和萧还帆牵扯不清,更要命的是在场的当事人之一安然,还是萧还帆名义上的未婚妻。 这个事要是说不清楚,那可就是狗血一滩。 夏彦还没想好这个话该怎么接,于是席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恰巧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上菜,化解了这份尴尬。 等到菜色摆齐之后,夏彦也组织好了语言,不留痕迹地接起原先的话题:“其实星美那一次,也算是帮我个人报仇了。” “哦,怎么说?”陈砺行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夏彦巧妙地引入先前宁雪卉提起的那件事:“宁雪卉在长石酒店对着徐岚说我做假项目套取汉京大学科研基金,虽然是污蔑,但其实也是事出有因。” 陈砺行笑了笑:“我相信你,你不可能去做假项目。” 他说这句话倒不是客气,而是有着实际的理论基础:“像我们这样学法律的文科生,科研基金根本和理工科的没法比,一个教授的项目基金也就十来万,学生的项目价格更低,一两千块钱的都有,还不够发一篇论文版面费的。” 陈砺行也是名校政法专业出身,对行情很了解。 “虽然不知道夏老师做的是什么项目,但我想学校提供的科研资金不会超过二十万吧。”陈砺行双手搁在桌面上,指尖并拢形成宝塔状:“令尊令堂也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你本身家庭也富裕,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会为了十几万甚至于几万块钱,而做这种损害名声、自毁前途的事情。” “再说了,”陈砺行望着她的目光中有一种真挚和欣赏:“凭夏老师的实力,又哪用得着做假项目呢?” 陈砺行之所以会表达得这般详细,力证他对夏彦的信任,是因为他看出了夏彦的担忧。 长石酒店的那场闹剧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夏彦会主动提起,恐怕也是因为担心沪市的法律圈会对她产生不好的误会。 但陈砺行会主动同夏彦接触,就是因为认可她的实力与可发展性。 更何况夏彦也是个漂亮而知性的女人,让一位美丽的姑娘感到熨帖和舒心,是一位男士的义务。 夏彦的确感觉到舒心。和陈砺行这样的人说话,省心而简单,他总能理会你的意图并作出恰当的回答。 不过和萧还帆的事情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前几年,京市有个政府颁布的文化传媒市场企业管理的地方法规。不知道陈律师还记不记得,那个法规其中有很大部分关于企业的公示公告义务,是与公司法中的企业义务相违背的。” “我记得。”陈砺行虽然不在京市执业,但对此也有所耳闻:“三年前好像是由汉京大学法学院的教授代理几个企业提起了行政诉讼,这个案例也很出名,最后地方性法规被废除了。” 他联想到夏彦此前说的话语,颇为意外地说:“这个项目是你参与做的?” 陈砺行感觉夏彦表达出来的似乎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又不太像,如果真是她做的项目,能通过行政诉讼为企业争取权利,最终导致一个地方法规的废除,是非常有意义的,写在她的履历上绝对是光辉的一笔。 但是在夏彦的履历上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是我发起的,但是后来没做成。” 夏彦想起这个事心里就觉得失落,苦笑道:“当时京市有好几个传媒企业都将因为这个法规而面临巨额罚款,我就主动联系受害的企业,牵头和几个已经在做律师的校友共同做这个案子,为了得到学校的支持还申请了科研基金项目。” “结果……当时我和萧还帆有一些私人恩怨,他以基金赞助商的身份,毁了我们前期的大量调研资料,搅黄了这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