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儿,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调那个王用汲去淳安?”
回到家里,郑泌昌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自己多日又没时间当面搞清的问题。
他的疑惑是有道理的,王用汲不仅不是严党,还是浙江少有清流出身的官员。
让这种人去下定莫大决心才完成的试点当父母官,这个决定若不是郑榕做的,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
即便现在同意了,他也要问个清楚。
面对老爹的问询,郑榕笑着说:“爹别着急,先喝口茶谁润润喉。”
趁老爹喝水,他也赶紧灌下几口。
旅途奔波,又跟胡宗宪一番问答,没空喝水的他早已口干舌燥。
大半杯清茶下肚,他缓过气来,不紧不慢地说:“爹,这件事的道理很简单。我想先问您个问题,谁是我们的盟友,谁又是最有可能坏事的搅局者?”
“说是盟友,谁是搅局者?”郑泌昌是了解儿子的,知道他不会平白有此一问,沉思了许久说,“你是想说,阁老和小阁老的人其实未必可靠。”
“爹看得透彻。”郑榕点点头,“阁老行事稳健暂且不论,单说小阁老,浙江上下这几年有多少是他的人?就连您和何大人也脱不开这层关系。您能看明白局面,可其他人若是得了指示又会如何?”
“莫非小阁老还可能在这作文章?”郑泌昌眉头一皱,“我们好不容易补了亏空,他没理由从中作梗吧?”
“道理如此,可他未必按常理出牌。”郑榕烦透了严世蕃,冷声说,“况且这些地方官都指着刮地三尺挣钱,真把那些所谓的自己人送去淳安,保不齐就砸了招牌。”
“所以你让清流的人去,成了最好,万一在他手里搞砸了,刚好添个罪证。”
“王用汲不是没做过地方官的书生,他在建德和舟山的声望都不错,坑害百姓、扰乱国策的事他干不出来。只凭这点,他就至少能确保现有成果不被破坏。”
郑榕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
“况且咱们在淳安光明磊落,干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禁得起查。就连买丝的事都是和沈老板说好的,公道开价,让陆成运粮换丝就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郑泌昌想到很快就能从淳安运到蕲水的整船优质生丝,嘴角立刻压不住了。
这是实打实的稳赚不赔,而且半点不触犯大明律,还有宫里官商挡在前面。
郑榕的话还没说完,见老爹一副克制着的矜持表情,他心底暗暗好笑,说道:“最后也最要紧的一点,他是谭纶的故交,让他去淳安做知县,对我们后续很有用处。要和这些人打交道,站住名分很关键。”
“站住名分……我明白了,胡宗宪在乎的恐怕也是这点。”郑泌昌若有所思地说。
他是个极敏锐的人,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能跳出自己的立场去看待别人,虽然不是每次都能看透人心,但结果总是大差不差。
这次也是如此,他不理解胡宗宪,却同样抓住了胡宗宪想要的结果。
大义,既是名分,也是实际。
郑榕并不打算纠正这种偏差,毕竟这是人性使然,他也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
只要能维持目前的默契,做到保命、挣钱和政绩的协调,他乐见其成。
因此他只是平淡地说:“在淳安,有良心的敌人比没底线的自己人可靠得多,而且清与不清、能与不能,取决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