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灵犀对菀娘的态度古里古怪,时而冷嘲热讽,时而不理不睬,院里其他丫鬟对菀娘的印象并不差,人美却不张扬,不多话不使小性子,尤其有个同屋的绿翘作对比,菀娘这种内敛低调,又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就显得格外讨人喜欢了。 自己美也就算了,还不藏私,你找她帮忙,只要她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没有半点敷衍。 更加分的是她做的零嘴,除了独门招牌猪肉脯,还有玫瑰饼,清凉糕,酸梅干,都是很开胃很爽口的零嘴儿,吃了还想吃。 菀娘标的价格也很公道,从不漫天要价,有的零嘴比外面铺子里卖的还要便宜,味道好分量足又干净,自己吃着也放心。 久而久之,吃人嘴软,倘若手里拿着人家做的吃食,还背地里说人坏话,那就有些不地道了,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无冤无仇的何必呢。 当然灵犀是个意外,她在一众丫鬟里地位超然,心气也高,可惜心胸赶不上心气,只要涉及到世子就变得目光狭隘有失偏颇了。 对此,上辈子有着切肤之痛的菀娘只想说,女人若将男子看得太重,视作生命里的全部,而将自己放得太低,迷失了自我,那么迟早有一天上天会狠狠给你一耳光,让你彻底清醒过来却悔之晚矣。 也因此菀娘并不特别忌惮灵犀,灵犀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这种人在未来主母面前是不够看的,等哪天世子娶了身份贵重心思缜密的正妻,灵犀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比起灵犀,菀娘更在意的是世子何时娶妻,上一世到三年后世子仍是单身,可那时的世子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如今自己就住在内院,世子总不可能再拖个四五年等到她放出府的年纪再娶亲,那样别说王爷王妃等不了,当今圣上也不可能答应,哪有皇室子弟拖到将近三十还不成亲的。 若是传到民间,老百姓私下议论开了,指不定以为世子有什么不能被枕边人知晓的暗疾,到时损的还是皇家的颜面。 有了危机感,之前消停了一阵的念头又再次浮了上来。 她天生长了一张让主母看不顺眼的脸,又舍不得自我毁掉,唯一的出路还是得尽早把自己嫁出去。 那么具体该怎么做呢? 香巧一走,她连个打听的对象都没了,绿翘虽然八卦,但品味恶俗,只爱听城里那些王公子弟的风流韵事,从她嘴里探不到什么靠谱的信息。 平时菀娘在房间里能不吭声就把嘴巴闭得死死,做做绣活或是干点别的,就怕被绿翘缠上拉着她叨叨个没完。 可这位任性的妹子单方面和灵犀冷战以后,每次灵犀过来看她,她都爱理不理,灵犀受了一两次冷遇,面子上过不去,也不爱来了,绿翘闲不住又没个说话的人,菀娘这个室友就遭殃了。 白天找事做尽量不回屋,晚上却是避不开的,绿翘白日里一个人躺床上,找不到人说话只能睡大觉,到夜里没了瞌睡,精神头十足,菀娘不出声不搭理她,她也能扯着菀娘天南海北的唠个没完。 “你给我抹的药油有没有毒啊,为何我躺了三天,这脚脖子还是个肿的?” 之前肿成个大鸡蛋,才三天就已经缩小到鹌鹑蛋了,知足吧妹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不过看在你帮我倒夜香洗马桶的份上,我就既往不咎了。” 别提了行不,菀娘简直不愿意回忆那股一言难尽的味道,估计这位躺床上躺久了,消化不太顺畅,排泄物也是格外的臭,菀娘觉得自己再洗个几次很有可能就要被熏死。 “哎,连我表姐都做不到,你算不错的了,我表姐这人啊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真要她做点什么,她就推三阻四找一大堆的理由,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说的那些话就不能当真,谁当真谁是傻子!” 可不是,好在你傻得不算彻底,还有得救! “当初说得那么好听,收了我娘十两银子把我带进王府,保我荣华富贵吃香喝辣,可我来这里都快一年了,统共也就见过世子两面,还是匆匆一瞥那种,世子根本就没拿正眼瞧我,我如今十五了,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要拖成老姑娘......” 对的,反正三年内是没指望的,世子一个通房都没纳,你表姐自己都悬着呢! “你也是个傻的,听说三爷都求到王妃跟前了,你先跟他成了好事,生米煮成熟饭,还怕王妃不把你许给三爷做妾......” 说这话的才叫傻,那是不知道她上辈子有多惨。 菀娘觉得自己必须表个态了,不然绿翘逮着这个话题没完没了,最后烦的还是自己。 菀娘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倒了杯茶水,手捧着杯盏坐在床边,看着对面床铺的绿翘异常认真的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每个人的想法也不一样,不是攀上主子爷做了妾室就算光宗耀祖大富大贵了,在我看来,找个实实在在的本分人,白首不相离,平平安安相伴到老,才是真正的福气。” 这是菀娘第一次对绿翘吐露心声,绿翘听了很惊讶,啧啧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想法,可不应该啊,凭你的容貌,不给主子爷做妾太可惜了,我见过的女子,唯有你在外貌上最配世子,也最有可能被世子宠幸。” 菀娘无言以对,突然很想打人了怎么办,她握紧手里的水杯,平复心底骤然翻涌的戾气,嘴角扬起的笑容有多苦涩,只有自己能够体会:“你只看到那些妾室光鲜亮丽的外表,却不知多少个日夜她们对窗落泪孤枕难眠,你只看到她们穿红戴绿仆从围绕,却不知在主母面前她们有多么战战兢兢,成日里殚精竭虑,唯恐哪句话没说好,或者哪件事没做好,亦或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引来杀身之祸。”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哪有这么可怕。”绿翘撇嘴嘟囔,表现得不以为然,可看到菀娘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由得被她的话感染。 菀娘抿了口茶水,轻叹了声:“是啊,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其中的可怕,旁人哪里懂得。” 她就是懂得太晚,所以死得早。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本来想聊点轻松的开开心,你这么会冷场,弄得我心情更郁闷了。” 郁闷才好,睡你的大头觉吧,别再扯她聊了,莞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书斋,竹楼内。 “欲速则不达,世子有些急躁了。”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关键位置放下一粒白棋,一张笑脸更加显得宽厚可亲。 魏荇两只长指夹住黑棋放到白棋侧前方,落子掷地有声:“大师若只是前来切磋棋艺,魏某表示欢迎,若不是,那么这盘棋只能到此为止。” 魏荇面容白皙,此刻烛火映照,更是俊雅瑰丽,乌目黑沉,透着一股令人心畏的威仪,森森然仿若玉面修罗。 了空定定望着天生不凡的少年郎,笑意加深:“老衲观世子面相,不日将会红鸾星动,还请世子近日修身养性,勿造杀孽,免得阻了大好姻缘!” “魏某竟不知大师何时改行,不再开坛布道,而是给人算起姻缘,护国寺的香火竟差到如此地步,可悲可叹。”魏世子不开口则矣,一旦开口,定是要往人心窝里刺。 “世子此言差矣,护国寺香火鼎盛,再传百年也不是问题,”护国这两个字可不是起着玩的,事关江山社稷,了空微敛笑意郑重道,“陛下龙体欠安,近日多有烦躁,心火旺盛,世子更应当注意,莫叫人抓了把柄。” “大师好意,魏某心领了。” 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什么红鸾星动,实在可笑,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值得他心动的女子。 了空并不打算在王府留宿,下完了一盘棋,说了一些想说的话,便起身告辞,就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离开。 魏荇站在竹楼门口,仰头望月,眸中的墨色比这夜幕还深,忽而他目光微闪,神情冷峭,听那窸窣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转瞬间,一团硕大的黑色身影从林子里跃出,三两下蹦到了魏荇眼前,极其乖顺地匍匐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一包东西,热切望他的样子,似乎要同他分享。 魏荇勾手在小獒大脑门上弹了弹,轻斥道:“又去哪乱捡的东西,也不怕吃了要你狗命!” “嗷,嗷嗷!” 主人,你就尝尝嘛,很好吃的! 霹雳是自己吃饱喝足了,这才想到孝敬主子,趁着身上不太香的两脚兽去泡澡,从她柜子里翻出一包未拆封的肉脯,乐颠颠地跑来和主子分享。 将纸包放在主子脚边,霹雳任务完成,一扭身蹭的一下,重新钻回了林子里,这只两脚兽太会藏食,它可得抓紧了,把藏的食物全都找出来。 魏荇望着脚下的纸包,看了好一阵才慢悠悠地捡起,翻来翻去,研究得分外仔细。 折这个纸包的人必定有一双巧手,也有些头脑,四四方方到边到角很规整,上下两个折痕对接密实,不容易散掉,想打开也不费力气,运用点巧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