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收尾的动作也是别出心裁,举手投足充满了优雅从容的美态。 他悬于半空中,乌发青袍,长身玉立,仪表堂堂,一手攀着繁茂的竹枝,一节节的往下降落,带起了阵阵劲风,也带得竹叶簌簌作响,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很是赏心悦目。 菀娘站在不远处,仰头望着宛如天神下凡的主子,内心感触颇深,幼时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娘也会轻功,虽然没世子这么厉害,但也能双脚点着树干几下跃到树上,然后借着高低错落的树枝轻盈落下,特别是有风的时候,吹得青丝拂起裙摆飘扬,简直美呆了。 不像她爹只爱耍大刀,不打仗的日子没得人砍就天天在家砍木桩子,然后教她像猴子一样手脚挂到树干往上爬,等娘找过来了,他又紧张兮兮把她抱下来,说这是他们父女的小秘密,不能让娘知道了。 记忆里,娘总爱用嫌弃的语气说爹是个粗汉子,莽夫,别的不会,就只知道舞刀弄枪。 话是这么说,可她分明看到娘嘴角带笑,看着爹的时候黑亮瞳孔好像会发光,特别的美,爹也不在意娘嫌弃他的话,而是哈哈大笑,一把将娘抱了起来,带着她转圈圈,然后娘边叫边捶她爹。 幼时的菀娘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情趣,只觉得好玩,也凑上去要爹抱她转圈,后来长大了,自己也有了情郎,这才意识到她的爹娘有多么恩爱,整日里没羞没臊,除了习武练剑,就是打情骂俏了。 可惜甜蜜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还没等到娘发现爹偷偷教她爬树,更没等到可以跟着娘学轻功的年纪,他们一家就早早分开了,父母远赴漠北,说好听点是贬黜,说白了就是流放,因为皇帝不宣召,他们一辈子都要呆在那里,更别提与她团聚了。 前往漠北的路上,刚满六岁的她不争气的生了场大病,爹娘不得已,半夜悄悄将她托付给养母,又找了具脸上全是脓疱,被家人丢弃的女童尸身,代替她躲过衙役盘查。 从此她换了身份,跟着养母辗转奔波,养母前后嫁了两次,都没个好结果,还早早的病逝,等自己有能力了,想孝敬回报养母,却已是天人两隔。 亲生父母和养母,对菀娘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三个人,全都不在身边了。 孤苦,寂寥,还有深切的思念,犹如藤蔓丝丝缕缕缠绕住菀娘空荡荡的心房,一时间悲从中来,双眼酸涩,眼眶蓄满水雾,视线也变得朦胧,恍惚失神,就连世子走到跟前也未曾察觉。 魏珩龙行虎步几下走近菀娘,然而,在看到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时,向来运筹帷幄,事无漏算的世子爷少见的愣住了。 为何落泪?不好看么?不可能......吧? 他的剑术乃是集众家所长,又经过他多年潜心研修,反复改进,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般舒展流畅,对敌的效果更是显著,看霹雳被他三两下挥得东躲西藏嗷嗷叫,全无招架之力就知道了。 所以,她为何要哭? 女子的心思,魏珩以前不屑去了解,现下想知道了,又无从揣测,尤其是菀娘这样一个特殊的女子。 在他接触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女子中,她算是特别奇怪的了,发现她一桩桩古怪的行为后,魏珩又觉得,她再做出别的奇怪的事,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惊讶了。 无声无息的落泪,有种特别安静又柔弱的美,但他更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就像那次对着香巧,大大的眼睛翘成一弯新月,特别的甜,看得人心都要酥了。 可到了他这里,这女子都是拉平嘴角,神情绷得紧紧,一次也没对他笑过,此时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他有那么可怕? 论容貌举止和周身气度,他这等丰神俊朗的男子,莫说京都,便是全天下又有几人能及。 所以,她莫不是患有眼疾,看不大清楚? 白瞎了这对黑葡萄般水亮亮的大眼睛! 魏珩心情复杂的吐出几个字:“你,莫哭,丑!” 魏珩出声之前菀娘就回过神了,可他人已经站在她面前,再想避开就显得矫情,只能尽量保持镇定。 正想着如何开口打破这沉默难捱的气氛,世子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嫌弃的话,菀娘好想学她娘,爹讲了不好听的话,娘就一脚踩在爹脚背上,然后大笑跑开,让爹抱着痛脚干瞪眼。 然而,菀娘也只能想想了,在心里让自己痛快,真付诸行动,恐怕未等到她踩中世子,世子这把泛着寒光的宝剑就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 世子不是她爹,她也不是她娘,爹一次次中招,那是宠着娘亲,世子对自己,那是诸多的嫌弃,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又怎么可能饶恕她的无礼。 菀娘内心很憧憬爹娘那样的感情,情比金坚,患难与共,以至于看到三爷为了娶她多次和王妃发生争执,触动特别大,却没想到三爷不是爹,爹自力更生独当一面,而三爷至今还未断奶,根本玩不过王妃。 “为何不吭声?” 世子面沉如水,这女子是真呆,还是装傻充愣,当他的面也能走神,实在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