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歧将马车里的铁条锁链等一一查过后,就退到马车门边。
见沈季虽是洗漱了,但身上的衣衫稍显破旧,脸颊还有不少磕碰擦伤,他不由得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来,递到沈季面前。
沈季见到这巴掌大的包裹,狐疑地看他几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吧。”石歧仍是冷淡的口吻,“这是兄弟们给你筹的路费,当初不知道白二将军送你回去,怕你没钱回家,阿伍几个带头先集起来的。”
“你,你们……”沈季目瞪口呆,心底却渐渐萌生出一股悲意。他喉咙轻咽,声音微哑,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们如此做,难道不知道我这一去,实为放虎归山?”
“将军知道,也是他默许的。”
石歧看着眼前人呆滞的模样,面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按律是该处置了你,可沈家势大,将军也无奈。兄弟们筹银子给你,也只是尽了这些年的情义,假若你真被处置了,就拿这些银子给你办身后事。”
“妇人之仁,当真可笑。”沈季以手覆面,大笑起来,“你们就这么放我回去,不怕我日后报复吗?”
闻言,石歧敛了面上的一丝悲悯,沉声道:“阿伍他们让我带句话给你。”
沈季一听,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当初你帮他们筹钱安置父母亲族,又顶了因此而生的不少罪责,他们铭记于心。可你勾结他人,戕害自家将帅,如此作为,令他们不齿。此去之后,愿天涯再不相见,若再次遇见,便是死敌。”
说完,石歧又补了一句:“这也是我想说的,此番一别,就不再是兄弟了,若再次相见,就是仇敌。你……好自为之。”
语毕,石歧就掀帘而出,跳下马车。
马车一下震动后,就回归了平静。
车厢内,沈季掩住脸面的手指缝隙,渐渐渗出了一丝水汽,脸颊之下,双耳之前,缓缓淌出几道泪痕。
但这些,身在城楼之上的魏淑丹都不知道。
城楼上,魏淑丹手扶城墙,望着底下。
看石歧出了马车后,又将蒙面堵嘴的刘肆送进马车。一炷香的功夫,石歧等人退出队伍。
白二将军手臂一挥,一千人的队伍就此出发。
看着队伍远去的影子,魏淑丹面上无喜无悲,眸中徘徊着抹不去的惆怅。
“姑娘。”
在她身后,刚上城楼的司珍快步过来,低声唤她。
“怎么了?是哥哥他们找我吗?”
司珍摇摇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一同望着远行的队伍。
静立墙头许久,待车马的影子都消失在重重山峦间之后,魏淑丹侧头,低声道:“有马代步,想来十天后,白二叔就会回来了。”
“算着时日,应是如此。”
“你说。”魏淑丹眼神放空,喃喃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六年的光阴,对他来说算是什么?”
“姑娘。”司珍有些为难,想到先前从奸细的供词上了解到的讯息,又缓缓劝道:“识人外表易,辨人心事难。沈……他幼时艰难,却不能掩盖他残害无辜之实。姑娘莫要为此牵念,这于你身子并非有利。”
“呼……”魏淑丹长舒口气,“你说得对,确实不该为此劳神。”
说着,她转头笑问:“司珍,你觉着,这些年我对沈季如何?”
闻言,司珍心下微惊,瞥了眼自家姑娘。见人面色尚可,就大着胆子道:“姑娘贪玩,而沈季又着实风趣,军营上下也少有这等能武会讲的知心人了。”
“是啊……知心人。”魏淑丹又望着远方,“原以为幸运地碰到了个知己,谁道却是装出来的。也罢,都过去了。”
远处,朝阳从山头渐渐爬升而起,浅金的光芒随着清风一道前来,抚慰着人心的不平。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