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丸找的,非叫我看。”
他瞟了一眼书名,淡淡解释。
千叶随意翻了翻,有点忧郁地抵着下巴:“哇,感觉主角好惨。”
“惨?”
“一直一直地活下去,看着身边的友人衰老死去,每一次转生,每一次结缘,最终迎来的都是无可奈何的离别。自己虽然还是最开始的样子,其实心里满是伤痕,被磨损得面目全非……”
浮尘在阳光里跳跃,银白的头发染上一缕金色,她侧头避开热烈的光线,漫不经心道,
“作者想写爽文,搞这种深度完全就是赶客嘛,我之前看一本坚强毅力忍传也这样,主角惨得要命……”
“大蛇丸可不认同你的想法。”
“那是他还有梦想……哇,这么说好恶心。”她皱了皱鼻子,趴到桌子上,“就算是像大蛇丸那么自私冷酷的人,心里没有感情,可以抵挡住亲人友人爱人都不存在的寂寞,那都是因为他还有追求。
“怎么说呢……他一直想要穷尽忍术的尽头,探索真理和奥秘,假如他真的长生不死,那么在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如果他完成了他的愿望,我倒觉得,他会很空虚。
“时间会让人成长,不错,但过长的时间只会让人无聊。当他看过这世间所有的风景,学会所有的技术,再也无法从星辰升降、花开花谢里感受到快乐的时候,他自己就会主动去寻找死亡的方法吧?”
最后,她下了定论。
“人生几十年,倒也刚刚好。”
人世间正是因为有人才变得热闹,才会有那么多美好。
他温声道:“我们现在这样,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不……”她再一次抱紧了他,一字一顿,格外认真,“会有坏蛋,欺负佐助。”
宇智波佐助陷入沉默。
千叶蹭蹭他的肩,像是压制住了辉夜的意志,再抬眼,已经是她平常时的赤红双眸,正对着心爱的人软和成一汪春水,极亮:“就像我们小时候说好的那样,我们可以去看雪之国的雪,花之国的花,去听雨、看云、读诗,去做世界上一切快乐的事,一起去。”
鸣人大叫:“佐助才不会要那种建立在人类尸骨上得来的快乐!不……你说的,那根本就不是快乐!值得分享快乐的大家都不在的话,根本就称不上快乐!”
千叶终于看向他,却是厌烦,喃喃道:“讨厌的人……”
她轻轻挥手,一道黑洞便出现在鸣人身后,因为黑绝的压制,他竟然没能躲开,就这么直直坠下。
“千叶,你在做什么!”
千叶压住佐助的手,睫毛一抬,赤瞳清澈,毫无后悔之色:“你要为了他和我作对吗?”
“你只是被辉夜的意志影响了……”佐助认真地看着她,“千叶,看着我,不要害怕,我在,我还活着,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就算死我们也会一起死。”
千叶按着脑袋:“不是辉夜,我一直想这么做了。”
“……佐助一直不乖,要是能关起来就好了。那些带坏佐助的人,都杀掉就好了。我只有佐助,佐助也该只有我才对。”千叶语调里是一种平淡的困扰,“我想要佐助全心全意,只有我的爱。”
偏执得过分的爱。
直白浓烈得要人溺死。
站在地上的千手扉间揉了揉一直偷听的耳朵,以过来人的心态冷哼一声:“这就是宇智波啊,一群疯子……”
那些他曾经在木叶村里打听到的,温柔可爱的宇智波少女形象,不过是伪装罢了。
佐助却捧着她的脸,极认真地重复道:“千叶,你只是太害怕了,所以被辉夜影响了。”
他有一双纯黑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些缠绵。
“我所认识的千叶,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陪在我身边的千叶……她善良、热情、可爱,温柔正直,闪闪发光,无数次地给予了我走下去的力量。
“千叶,人人都有私心,你有,我也有。只是我们为了对方,都不会把那些黑暗的念头付诸实践。
“从今以后,我绝不会擅自离开。哪怕是死,我也会努力从净土爬回来找你,违背天命也好,万人所指也罢,所有事情都不能使我们分开。
“千叶,不要害怕。”
血月之下,唯有他们两人。
他一手按着她后脑,灼热呼吸扫过她鼻尖,唇自然而然印上了另一片唇。
除了嘴唇的温度,千叶更早感受到的,是眼泪。
眉眼端丽俊美的少年郎,睫毛一扑簌就是一滴泪,眼珠被水浸得黑亮,泪水漫出他眼眶,慢慢地滴到千叶脸颊上。
像是初春的雨,淡而凉。
千叶环住他的腰,因脑袋里各种记忆与情感混杂而痛得发抖,只能紧紧地抱住支点,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空虚。
辉夜姬的寂寞,辉夜姬的野心,辉夜姬的冷酷,辉夜姬的傲慢……都不是千叶的。
辉夜俯瞰人间,千叶只是凡人。
她最开始,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少女,过着和平自在的生活,有着年少不知愁的烦恼,有家人的爱,有朋友的爱,因为在校园里,在长辈的庇护下,所以哪怕再幼稚都无所谓,反正还不到她挑起生活担子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突兀地丢到了忍界,重新长大。
她在这里,有可能不是那么好的父亲,有温柔体贴的母亲,有少年老成的兄长,有活泼可爱的弟弟;尽管这个世界并不安宁,但最初给她留下的记忆却是温暖的。
家庭的惊变使得她不安,痛苦的弟弟使得她忧虑,弱小的实力使得她惊慌,旁人的算计使得她再也无法交付信任。
她的佐助,那么小,骄傲得站在阳光下,昂首阔步光芒四射,却一夜沉寂。
那时候的她第一次理解,什么叫姐姐的责任。
一方面,她想要像妈妈那样照顾佐助,一方面,她又难以遏制自己心里的委屈,喜欢和佐助撒娇——人的情感可不是轻易就能控制的东西。
她只能紧紧地抓住自己仅有的家人。
如果她忘记了所有重新来过,那么她不会那么痛苦;但偏偏,过往的回忆影影绰绰地伴随着她在忍界长大,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找上了门,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愈是回想曾经愈是痛恨。
原来,她早早地就被丢到了忍界,在这里度过了好多好多年。
什么现代,什么法律,什么文明,都是千百年以前的东西了。
往昔犹为清晰,离她却那么远,无法企及。
午夜梦回,她时常想,如果她早早恢复过去的记忆,觉醒这份力量……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就不会被灭,鼬不会变成那样,她和佐助也会好好地长大?
骄傲地,明亮地,和平地。
而不是在仇恨里走上一条蜿蜒曲折的路。
她是恨鼬的。
破碎的瓷器怎么样才能愈合如初?
——不,永远不会。
裂纹将永远存在。
纵然那裂纹使得花瓶看上去更加华美精致,她却独独愿望那只花瓶从一开始就完好无损,哪怕变得庸常,却也平凡快乐。
仇恨是酒,越酿越深。
她耳提面命,许多年许多次,才终于教会佐助什么叫珍爱自身,什么叫“玉石俱焚,伤人伤己”。
刚烈决绝者固然美丽动人,然而破碎之时,除却欣赏这份美丽的人,最痛的是亲者。
碎了就是碎了,再拼拼凑凑,也找不回那个最初的人。
但这真的能怪鼬吗?一个当时才十三岁,就已经因为积郁的痛苦开启万花筒写轮眼的少年人。
——是这个世界的错。
这个畸形的忍界,逼得大家面目全非。
强者横行当世,弱者畏威无德,脑子有病的人想到的拯救世界的办法竟然是拉着全世界一起做梦。
漩涡鸣人说了那么多次要带佐助回木叶……可是,那真的是个好地方吗?
那个漩涡自身都难保,处处遭白眼,他到底是怎么觉得,木叶的村民们还会对回归的叛忍表示友好的?
归乡,归乡。
没有爱的人在,就不算是家乡。
在千叶心里,她的家早在父亲母亲死去、兄长离家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分崩离析。
此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只有佐助身侧,才是她的家。
她茫然道:“我……我想实现佐助的愿望……”
宇智波佐助忍下过紧拥抱带来的窒息般的痛楚,声音很轻地哄:“我的愿望不是查克拉果实,而是要千叶好好的。”
“太简单了……我一直好好的。”
“必须要一个目标吗?”他贴着千叶,语调柔柔的,像羽毛,“我想要创造一个十三岁的千叶可以安全回家的世界……
“没有人会被欺负,不会有任何人被迫着去做违心的事……我们一起为着这样的世界去努力,怎么样?”
因为爱这个人,所以会爱她所在的世界,会爱每一个如她那样的人,会想要对这个世界抱以善意,只希望这个世界也将善意回馈给她。
宇智波佐助希望宇智波千叶永远被世界温柔以待。
希望她得到很多很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