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穗站在门口,望着寺庙的牌匾失神了片刻,随后带着我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装才走了进去。
已是饭点,香客不多,陆陆续续多的是下山者,留在这儿的反倒是寥寥无几。
去买了几柱香后,随着其他香客的大流,我跟满穗来到了正堂,那儿立着一尊佛像,具体是哪个佛祖我也认不得了。
求神拜佛一事,本就是图个安心,小时候贪玩之年没有好好拜过,后面迫于生活压力,也就没有来过类似的地方。
“良爷拜过佛吗?”我跟满穗肩并肩排着队,她突然回过头来问我。
“有,不过是很小的时候了。”我应道。
“良爷信佛吗?”满穗朝我歪着脑袋,我竟依稀之间看到小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活泼模样。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信。”我缓缓摇头,随后看着眼前高大的佛像一字一句:“倘若,求神拜佛真的有用的话……世界上哪里来的这么多悲剧。”
“也是……”满穗愣神了片刻,随后展颜一笑,“不过……听说这里很灵哦。”
“那……满穗的愿望是什么?”
“良爷先说。”满穗朝着我吐了吐舌头。
我思考了一会,郑重地说道:“如果真的有用的话,那我希望你的病能好。”
“……”满穗微微失神。
“你的呢?”我看着满穗湛蓝色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很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是也与我有关。
“笨啦……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满穗顿了顿,“等以后良爷就知道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背后的人戳了下我,提醒道:“该你们了。”
我点了点头,满穗拉着我在两个蒲团上跪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们拜的方式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眼前烛火昏黄,满穗的眼神一直不曾离开那儿,我望着她的侧脸,火光在她的眼中闪烁万千,晦明不定。
第一拜,对着眼前的佛像。
第二拜,虽然也是对着身前,但是时间比第一拜久了许多,我总感觉她拜的不是眼前的佛像。
到了第三拜……
满穗突然转过了头,轻声说道:“良爷……看着我。”
她好像在笑,为什么呢?
我木讷的点着头,望着她的笑颜出了神,自病以来,好像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了。
“跟我做。”
满穗对着我拜下身来。
迟疑了片刻,我也跟着她的动作,对着她,头抵着头,对拜。
这一拜,寺庙寂静,原本嘈杂的声音突然间都消失了,没有人来催我们,过了许久满穗才拉着失了神的我重新站了起来。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了那三拜的意思。
只可惜,是多年以后。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句话对我好像并不适用,我只是个笨拙的追随者,看着满穗身上散发的萤火,步履蹒跚地跟着她。
“良爷在外面等我一会。”说着,没有等我回答她便自顾自走了。我想跟上去,但是她说了——在这等她。
好像我们一直在等,等到哪一天起,突然就发现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们了。
寺庙在山头,一重山,两重山,万重山,落日残阳如血,遁入了渐矮的山头。
一直等,夜色爬上眼帘。
“良爷。”满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过身去,我们等太久了,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正式地告诉她过。
“穗……”我低声呢喃着。
我下意识地没有喊她的全名,因为平时我都是喊她满穗,在特别的时候,总是需要别的称呼,也许那样才会使人恋恋不忘。
“……”她看着我的眼睛,闪过了一丝什么,跟当年在洛阳走失去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良爷想跟我说什么呢?”她轻笑着。
“你今天……真好看。”
我喜欢的姑娘。
她已经是最好看的模样了。
侧着脸,睫毛微颤,假装不知道。
于此间天地昏黄一线为背景,她的眼神熠熠生辉着,代替了那轮落下的太阳。
不……那就是我的太阳,我心中的太阳,从未落下。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满穗。”我顿了顿,“不是你之前问的喜欢穗还是满穗,而是真正的,喜欢满穗。”
“我知道的。”姑娘脸蛋绯红,低垂着头微笑,好像晚霞就在她的脸上,“我一直都知道的……”
落花有意归尘土,夕阳散去夜幕来。
天,彻底黑了。
我拉起了她的手,一如当年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朝着我伸出了手,告诉我拉着她的手一样。
我轻轻地低下头,将嘴唇贴近满穗的唇。两人的嘴唇轻轻触碰,仿佛触电一般,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我可以感受到满穗的灵魂,与两颗心在彼此之间跳动着相同的旋律。
她的口中并不像我想象般的甜,而是一种苦涩的触感,就好像她走过的道路。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要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永恒。满穗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美,她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泪光。
月光静静的,月色不美,如今那道惨白的月光,直晃晃地也映在了我们身上。
许久,我们才彼此分离开。
“回家吧。”我轻声说了一句。
“好,回家。”她轻声点头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