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事还得接着讨论。
经过朱伺这么横插一脚，堂下的氛围顿时变了味。
刚才只是口舌之争，大家都是嘴上过过瘾。
但真要就此弃城逃跑，被朱伺这老混蛋举报，那可麻烦大了。
这种事，没人举报，大家异口同声，山简也不敢拿所有人开刀。可出了内奸，就说不准了。
真要造反？
代价有些大啊！
“唉，朱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胡贼仅是送来了一封书信，万一是使诈.....”
杨珉话说到这，顿了下来，目光看向赵主薄。
作为江夏地区的士族领头羊，赵主薄思忖了片刻后，说道：“府君所言甚是，不若明日且观上一观。若是属实，吾等再行上计。到明日老夫亲自去朱府走一趟，他朱伺想要尽忠，郴宝、布兴可就未必了。”
“嗯~如此也好！那明日，诸君督战之际，可要做好防范。瘟疫之害，百史可鉴啊！”
“多谢府君关怀，吾等自会小心周全。”
“嗯~忙了半夜，诸君且回去休息吧。”
“唯！”
........
天色放亮。
城外石勒的部队在孔苌的指挥下，纷纷出营列阵。
说是列阵，其实也就是各级将领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拢到一块去，再禁止众人喧嚣，显得没那么嘈杂不堪而已。
孔苌亲自来到了前军，逼迫着汉人校尉率部将七千多病号驱赶到大军最前方。
身后近万名胡骑，弓上弦，刀在侧，目光凶冽的盯着这些人。无论是那些病号，还是负责驱军的部队，只要有一人敢回头，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
其余各部则是距离稍微远些，因为大家都害怕被感染。
谁也不知道疫病是怎么传散的，只知道和病号有过接触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感染上了。
要不是为了镇住那些驱赶病号的汉军，孔苌也不愿意离这些人如此之近。
当然，孔苌的这一举动，在身后观战的石勒眼中，很是值得欣赏。
随着汉军驱赶着那些走路都费劲的病号上前，战斗也即将打响。
一大早，杨珉就来到了西门楼上亲自坐镇。
毕竟，事关生死，该有的重视不能少。
在经历过几天的战斗后，城内的郡兵、各家族私兵以及征召的民夫，都有一定的作战经验了，该准备的守城物资也都准备妥当。
不过杨珉并没有给众将士说明情况，谁也不知道那些士兵在得知敌人的攻城部队都是感染疫病的人后，会不会士气瞬间崩溃，会不会有人开城门逃跑。
当然，告诉士兵具体情况后，有一定几率会坚定众人死守城池的决心，无限度拔高士气。
可这种博几率的事，太看运气了。
而且自个在任这几年，虽然没有被老百姓骂，但也没人夸啊。
还是稳妥点好！
至于日后，明天说不定大家就都跑了呢，那些士族豪强可比自己怕死多了。
毕竟，自己就算是死也就死一个，他们一死那基本上是一窝。
战斗很快打响！
孱弱的病号拖着身躯，抬着简易的木梯，缓慢的朝着城墙靠近，时不时都有人摔倒在地。
但负责驱军的士兵可不会在意他们的身体状况，能站起来的就继续往前走，站不起来的那就对不起了。反正大家都要死，死在谁手里不一样呢。甚至，被人一刀捅死总比继续被疫病折磨强。
很悲观！
行进中，不乏有人趁机逃跑，尤其是那些负责驱军的士兵。
对疫病的恐惧，迫使他们本能的想要逃离这个修罗场。
但同样也有人在看着他们！
近千名游骑，环伺左右，看见有人逃跑就驱马上前，弯弓搭箭。
倒不是没有人反抗，只是没有领头羊的情况下，更多的人选择了认命。也许在他们看来，今天就算侥幸活下来，不知道哪天依旧会死亡，早死早超生。
也许，下辈子就不会赶上这吃人的世道了。
“放箭！”
城上的守军倒是很轻松，尤其是颇有些经验的中层军官。
在这些军官的眼中，敌人目前只是驱使老弱消耗己军的箭矢、檑木等物资，真正负责攻城的精锐部队应该还在后面呢。
不过，现在敌人的老弱居然有临阵脱逃，甚至反冲自家部队的情况，这明显是军中士气低落导致的。
看来，城外的贼兵在连续十来日的攻城战中，已经没了心气。
只要今天守下来，那这把铁定稳了。
随后，各级军官不断的开始给手下的士兵鼓气。
唯独呆在门楼上的杨珉及军中大将，忧心忡忡。
来犯之敌病怏怏的状态，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不出意料，敌人确实是感染了疫病。
不好办了啊！
这场战斗打完，就算是守下来了，几千具感染疫病的尸体堆积在城墙下，早晚得出问题。
唯一的方法就是放火烧，但怎么烧？谁去烧？
几千乃至近万的尸体，想要一把火烧了，就必须得派人把尸体拢到一起。不然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布在城外，根本没法烧！
而派人去收拢尸体更难，即便隐瞒疫病的事，谁有那本事顶着敌人的游骑，收拢这么多尸体。
要知道前几天战斗结束后，都是贼军收的尸。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长.....
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
敌人凶猛的反扑确实厉害，那些老弱病残虽然体质差，但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一个个的奋不顾死的往城上冲。
人如草芥！
一场战斗打完！
所有人都极为震撼！
不仅仅是城内的杨珉以及守军将士，还有城外的石勒等人。
一天的时间内战死近万人，这在所有的攻城案例中都是极为罕见。
一场攻城战，攻方伤亡几万人的情况，历史上不是没有，可那基本上都是在短则数月，长达一年半载的连续战斗中累积至此。
今天若是换做正常的部队来，早就溃败了。
骤时，别说督战队了，那些心理崩溃的士兵，就算是石勒站在跟前，也敢亮刀子。
但这本身就不是一支正常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