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咧声伴随着一阵噔噔的上楼声，传进正在思忖的赵诱耳中。

赵诱回过头看向侧后的楼梯口，只见朱轨一边朝自己走来，一边解着身上湿透的裘衣和冬衣，口中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赵诱莞然而笑，待朱轨换好干的衣服，来到身旁后，才悠悠说道：“怎么样，发现贼军拦水的位置了吗？”

“那是自然，就这么两条河，怎么会找不到！”

朱轨说完，面色一改，言道：“只是事情恐怕有点麻烦，咱们得做好防洪的准备。”

“怎么回事？”

赵诱并不紧张，防洪的准备一直都在做。

朱轨轻叹一声道：“嗐，别提了。石贼就用木排拦的水，然后放些了石块啥玩意的，别说杩槎了，连竹笼都没有。照现在这情况，能撑到明天早上就算好的了。”

“这么快？”

闻言，赵诱不禁皱了皱眉头，石贼搞出来的这个豆腐渣工程，还真是无解啊！

都不用派人去破坏，它自个就快撑不住了。

可自己准备的还不是很充分啊，时间太短了。

“说不定夜里就要溃了，不过水量应该不会太大，阳泉县城肯定是能撑得住。”

朱轨也很无语……

“水军那边安排好了吗？”

“放心，我已经命昌儿他们连夜进入芍陂了。芍陂湖广，不会出啥事。倒是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城外营中还有不少步军，什么情况？”

朱轨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又问及城外步兵是咋回事。

少说也有七八千人呢，总不能任由他们搁水里游吧～

“唉，阳泉城小，现在已经挤了万来人了，实在容纳不下。稍后舟船路过的时候停一下，让这些步军上船避一避。”

“没问题，船上收拾收拾，还能腾出不少地方。”

朱轨点头应下，自己麾下几百艘战船呢，别说那七八千人了，就算是把城内的部队拉上去也没问题。

“老朱，你说石贼退回北岸后，还会再来吗？”

赵诱目光转向北方，心中揣摩着石勒的想法。

石勒军属于流民军性质，没有稳定的后方持续提供兵员、钱粮、甲械。唯一可以获得后勤补给的来源，就是豫州诸郡残存的邬堡。

但那些体量不大的邬堡，是根本无法供应十几万人进行长期作战的，这一点久经沙场的石勒不会想不到。

所以，贼军要么仗着连战连捷的气势，一鼓作气，冲破己方的防线，力争在短时间内占领寿春。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以寿春为据点，进一步劫掠庐江、历阳等地，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

一旦战事陷入僵局，石勒将会陷入两难之境地。

“估摸着应该不会再来了，交战十来天，下雨下了七天。贼军前期进攻失利，死了不少人马，再加上受伤染病的，士气低落的紧。嗯～”

朱轨轻嗯一声，继续说道：“即使后面天气转晴，贼军想要再组织进攻，起码也得半个月后了。前前后后一个月的时间，估计贼军的粮草也会出问题。”

与赵诱一样，朱轨对于石勒的后勤同样不看好。

根据探子的汇报，目前石勒麾下差不多有十三四万人。先前与己方交战的支雄、孔苌二人麾下加一块也就在五万之数，石勒统率的主力部队还在后面老远呢。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贼军的粮草并不充沛，否则石勒早就率大军杀到淮河边了，而不是带着主力呆在后面吃粮。

再说了，十三四万人每天需要消耗的粮草有多少，朱轨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建邺那边为了维持前线大军的粮草消耗，基本上每天都要往寿春输送几百船粮秣。

而囤积在寿春的粮草，更是日耗数百仓，近万斛之多。

他石勒能有多少粮？

“希望如此吧，再打下去，江北诸郡也承受不起啊！”

赵诱感慨一声，抬头看向大雨连绵的夜色。

大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但毫无疑问，淮南、庐江二郡现在的局势肯定很危险。或许不经意间，就会溃堤泛洪。

若是发生洪灾后，战争还在持续，他们这些江北豪族必然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朱轨皱着眉头，也回过味来，心中不禁担忧起来，亦是长吁短叹。

“唉……”

一个时辰后，城外的晋军将士在沘水沿岸集结，随着水军战船的抵达，众将士纷纷上船避水。

两个时辰后，已经是下半夜了。

赵诱、朱轨得到朱昌传回的消息，水军主力已经进入芍陂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在淮河上游打探情况的快船回到阳泉时。

大水随之一同来到阳泉城外。

也不用禀报情况了，站在门楼上的赵诱和朱轨看的一清二楚。

冲破贼军木坝的大水呼啸着向东奔涌，途径沘水与淮河交汇处时，摧毁了一段堤岸。大量的洪水自此涌出，越过阳泉县城，四处淹漫。

城内四门早已用装满沙土的麻袋封的死死地，可依旧有不少洪水渗入城内。

第二天，赵诱派人乘快船向寿春汇报情况，同时命人乘木筏查探阳泉四周的状况。

很快，出城的人就和躲在芍陂避水的水军联系上了。

芍陂那边的情况有点不太妙，大量的洪水涌入芍陂，水位上涨的很快。

再加上雨势不断，上游的积水不断汇入，芍陂决堤的可能很大。

得到消息的赵诱，又急忙派人向寿春汇报这一特殊情况。

一旦芍陂决堤，也许寿春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成德县可就首当其冲了。而且，大水还会进入淝水、施水乃至巢湖之中。

若是接连引发各地堤岸崩溃，淮南南部和庐江东部都将受到巨大的损失。最关键的是大军的粮道，来自建邺的运船都是经巢湖进入施水，而后转入淝水抵达寿春。

傍晚，去往寿春汇报的快船回来了。

寿春那边受到的影响并不大，甚至还有所好转，因为大量的洪水都从阳泉那边的决口处泄了出去，从而使得寿春得以转安。

现在，就看芍陂那边能不能撑得住了。

与此同时，得到赵诱汇报的芍陂形势后，纪瞻当即召集诸将议事。

短短不到两刻中，会议便结束了。

什么进驻不进驻阳泉的，都已经成了后话了。

当下，先想法子解决来自芍陂决口的风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