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汉子皆是尖鼻子、深眼窝，一瞧便知道绝非中原人士。

这也是徐海榴通过阖洞仙茶坊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二十一日辰时末，牙人夏十娘将与某位外地客商约定在马行街酒家商议收购药方一事，如若谈拢，便当即签订字据。

他们赌的便是兴城探子们初来乍到，只围着广备二十一作苦心经营，对神京城中其他行当根本不熟！

“哎哟，柴大官人，这压价可也不是能这般压的。”

趁那些人刚露个头，还没完全走上来，徐海榴捏细了嗓子，再夹上鼻音，满口地道的神京城本地官话：“怹铺面虽不大，可也是神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手艺，您照咱东家的定价买了去，包在渭县那头大赚的，何苦要盯住苍蝇腿儿上的几分肉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地仰着下巴，眉头不甚耐烦地蹙起来，便只从眼睛缝里斜着看对面二人，把某些中年牙人的那股子尖酸气儿演了个十成十。

说不定，徐孔目年老之时便是这般容貌，只不过她心中城府颇深，绝不会如此市侩张扬……符裕暗自觉得她为人有趣。然而，在他身侧，那护卫明知道这是在演戏给兴城探子看，可被这般轻慢、蔑视的目光扫过两眼，火气还是窜至心头，巴掌哐当一下拍到八仙桌上，连桌面的瓷碟子瓷盏都跟着颤了几颤。

“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符裕伸手将同伴拦住，老神在在的劝了两句。

他一直清楚同伴就是这么个脾性，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此人过分耿直，符裕才故意带他来激化矛盾的。

见那些兴城人隔着五六桌坐下，远远地向这边瞧过来，符裕操着渭县口音的官话，面上神情依旧十分从容，似乎对谈成这笔买卖胸有成竹：“二成，让柴某二成，可付现钱交易。”

野禽已然出现，是时候把诱饵放出来了。

因此，徐海榴“嗤”的一声冷笑出来。

翘着小指，她拈着手帕，慢悠悠将茶船子端起来，继续抛出谷米：“东家急着出手，已经折过了价，你去神京城里打听打听，东南西北几大行会，哪里还有这般的贱价？柴大官人，你莫不是出不起这个钱罢？没钱呢，便去赚，莫想着死皮赖脸，平白误了两家的工夫。”

她仿佛很瞧不上对面的磨蹭，饮过一口茶，作势起来要走，转身间，目光似是无意识地掠过兴城人坐的那桌。

一行人整整齐齐，皆抻长了脖子往窗边这桌瞧，好似江水边听到了响动的野鸭子。

很好。

再加一把虫，他们便要入笼了。

“一成。”

眼见得“牙人”作势离席，符裕却也并未慌张，只是不紧不慢地提了价：“渭县不比神京繁华，我购得这方子去，能否大赚，尚未可知。今日你让我一成，不仅现钱交付，还可将前五年的三分利润与你东家分红，夏管事，五年间的三分利润，可抵得上这一成？”

“哎哟，”徐海榴当即停住脚步，倚着椅背站定，眼珠子转了几转，手中帕子往下一挥，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柴大官人，您早说嘛，抵得上，自然是抵得上的。只不过，若要说分红，这五年之中，贵铺的账目，可都得叫小妇人细细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