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没跪下的也拼了命做手上的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在跪着的两排仆役之间还有一地的碎瓷,看来是王伏宣又在大发雷霆的时候摔了什么名贵的瓷器。
地上还有一滩血迹,趴在地上的一个人还在痛苦地挣扎蠕动。
都能看到那人嘴角两侧被划开的口子,满嘴的血,啊啊地发出嘲哳声音。
难怪底下人全都噤若寒蝉,生怕惹火上身。
这场面反正萧玉融是见怪不怪了,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那瓷器就迎面砸了过来。
萧玉融避也没避一下,神情自若地看着花瓶砸过来。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青花瓷砸碎在萧玉融的脚边,四分五裂。
萧玉融顿了顿,“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王伏宣刚动过怒,胸腔上下起伏两下,勉强平复下心情。
见了来人是萧玉融,他想到刚刚自己丢的花瓶,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萧玉融,见人无事,他莫名有些心虚,挪开了视线。
“……你怎么来了?”王伏宣沉默了片刻,问道。
他手上都是血,湖蓝色的衣角上一团污黑的血,黑得已经看不出来是血色。
这般模样,他从来都是不愿意让萧玉融看见的。
哪怕他们对彼此的阴私和狼狈都已经心知肚明。
把手背到身后,他张了张嘴,“来人,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立即有人上前收拾这一地狼藉,把刚刚那个人拖下去。
“我自然是来商议先前同你说过的生意。”萧玉融平静地瞥了一眼外面跪了一地的人,“谁知道你发这样大的火。”
王伏宣没吭声,脸色更难看了些。
站在萧玉融身后的李尧止顺势朝王伏宣行了同辈之间的礼数,笑道:“殿下与师兄有事相商,绍兖不便打搅。”
“把公子带去客堂,好生招待。”王伏宣挥了挥手。
李尧止又朝萧玉融行了一礼,跟随王府的仆役离开。
根本无须主人家多少什么,萧玉融自然而然地自己落了座。
萧玉融敲了敲桌子,“我难得来一趟,连杯茶都不给我奉上?”
“给昭阳公主奉茶。”王伏宣道。
茶被端了上来,汤色红亮,滋味醇厚,香气高长。
王伏宣脸颊上似乎还有不慎被溅到的一两点细微血迹,拿帕子细致地擦了擦手。
萧玉融瞥了一眼他的手,苍白修长,因为擦掉那些干涸的血迹所以很用力,擦得皮肤都开始发红了。
“轻点吧,一会去净手洗一洗。这种小事还要自己动手,真是脏了自己的手。”萧玉融收回了视线,“难道你就没有仆从吗?”
王伏宣僵硬地收回了手。
萧玉融品茗一杯,“这千两茶可不便宜啊,想来最近王氏进账不少。”
“说起来,王氏能富甲天下,淮陵侯真功不可没。”萧玉融笑了一下。
她嘴里每每喊王伏宣的头衔,仿佛天然就带有讽刺的意味,先前是王家主,现在是淮陵侯。
王伏宣嗤笑:“跟公主府上快要五十两一斤的碧螺春比起来,我这千两茶算得上什么?”
“正是因为淮陵侯这生财之道,本宫才想要跟你做这笔生意。”萧玉融搁下茶杯。
“我辛辛苦苦赚一年,还比不上你过一回生辰拿的多,公主又何必来跟我学,倒不如多过几回生辰。”王伏宣说话向来刻薄。
“王伏宣。”萧玉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王伏宣似乎还想说什么,看着萧玉融脸色,还是闭上了嘴。
“这就对了。”萧玉融勾起唇角,“和气生财嘛。”
“公主有食邑有俸禄,手底下那么多铺子庄子都能生财,非要那个空楼做什么?”王伏宣问。
萧玉融道:“玉京正中心的绝佳地段,难道不值得我拿下?”
王伏宣扯了一下嘴角,“你若不是个成日里坐享金玉满堂,便能在五陵锦绣堆里打着滚长大的公主,我怕是真要被你骗了去。”
“左右你那楼留着也没用,我出了这么高的价,怎么不卖给我?”萧玉融问。
沉默片刻,王伏宣道:“你既然想要,那就给你吧。”
萧玉融笑了,“我回头叫翠翠把银钱送来。”
“不必。”王伏宣垂着眼睛,“左右是个空楼,犯不着,我也用不到。送给你了,拿去用吧。我叫人去给你拿地契。”
王氏无利不起早,王伏宣这般慷慨解囊,反倒是让萧玉融来了兴致。
“那你想要什么?”萧玉融问。
王伏宣沉沉地看向她,“你要那楼真真正正的目的是什么?”
萧玉融每次红唇白齿张嘴就来,是真是假也不会知道,王伏宣想听她说真话。
“虽然扶阳卫已经有了花部,但是获取机关情报的方式还是少了些。”萧玉融说。
“玉京中心立一座乐楼,取名追月阁。其中男女,琴棋书画,音律歌舞,诗词歌赋都需精通。”
“但卖艺不卖身,需得了他们首肯,才可春风一度。将他们抬到人人追捧而不是触手可得,这样纵使欣赏歌舞昂贵,那些达官显贵也愿意一掷千金。”
“自然,除了金银以外,那些文人墨客若能为阁中的美人写词作赋,歌颂美名,也可得此机会。”
乱世犹如大夜弥天,而追月阁要作为夜幕之下的一盏明灯,在暗夜的漩涡中左右逢源。
它将会是王公贵族所流连之处,情报交换的地点,权利博弈的起点,一个巨大的聚金盆。
追月阁可以说是萧玉融彰显野心的一大步,她想要玉京上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告诉你了,你该不会听了我说的,觉得这是个风水宝地,不打算给我了吧?”萧玉融悠哉悠哉地问。
嘴上说着怕王伏宣反悔,实际上一点都不见得着急。
王伏宣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说话不算数的人?”
“王氏素来诡诈,屡屡背弃盟约。”萧玉融轻笑一声,“难不成淮陵侯还是与众不同的?”
“萧玉融。”王伏宣阴沉沉地问,“地契都没交到你手上呢,你是真不怕我背盟。”
“你会吗?”萧玉融反问。
王伏宣反而是沉默了。
像是生生撕扯开血肉才得到一个答案,他咬着牙艰难地说道:“……不会。”
“那不就好了?和气生财嘛。”萧玉融撑着脸颊笑,“王家主何必断人财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