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文青梅竹马长大,虽然不说门当户对,但她到底是所依附李氏之族的女儿,如此对待岂不是寒了底下人的心?如此行事,外头该如何传我们李家?”他用尽毕生的口才和头脑去解释。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于是李荣钊变得歇斯底里:“凭什么要杀她?是我喜欢她,是我喜欢她!她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样对她!就因为她出身不够高贵?就因为她无法对李氏带来裨益吗?”
“我看你是真的昏了头!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口不择言,目无尊长!你将礼义廉耻放在何处?你将家族放在何处!”族老们怒斥。
李荣钊状若疯癫:“礼义廉耻?我们还讲究什么礼义廉耻!李氏!这偌大的李家就是个吃人的魔窟!毁了我,毁了子弟,还要连魂带骨头渣一并吃下去!”
“要杀她不如先把我杀了吧!”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活的?我不是为了你们而活吗?”
他就这样十年如一日地活在等级森严的家族制度之下,笑不能笑,哭不能哭。
他们每个人都被严格地划分在特定的阶层中,框框架架的规矩束缚了言行举止,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绝不能叫家族蒙羞。
他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能喜欢,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哪怕是这样的情意都害死了喜欢的人。
李荣钊被关在祠堂里半年,出来以后从失魂落魄,做事频频出错,到了后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按照长辈们的安排娶了世家贵女,还是那个家族的好孩子,他好像认了命。
族老们却开始动摇了,因为李尧止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
与群臣世交的往来中,他可以手段凌厉,恩威并施。对忠义之士予以尊重和奖赏,使他们更加尽心尽力地效力。对心怀不轨之人,能不动声色地打压,维护稳定。
一个清醒的、完美的、从未出过差错的、完完全全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模样长成的继承者。
与此同时,李荣钊在对外交往上出现了重大的纰漏,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心爱之人。
出了这件事情以后,家族的重心都逐渐向李尧止靠近。
但如今李尧止又闹出这样的事情,这可比当初的李荣钊严重多了。
似乎是觉察出了族老们的心思,李尧止微微一笑:“族老,何不听我一言?”
他向家族中的长辈们一一赔罪,态度诚恳而谦逊。
这让堂前不少人脸色变得好看许多,同时也让几个堂兄堂弟的表情难看起来。
李尧止谦卑地承认自己此次行动的鲁莽,为给家族带来的麻烦表达歉意,但也坚定地再度阐述是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
“权力,李氏本来就有啊。”李尧止笑意盎然,“实权在手里,我们清贵人家,不可做反贼,做事得端方,说出去得叫人知道玉京李氏最是恪守五常之道。”
“若是殿下不弃我,那李氏便是登峰造极。”他说。
众人的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微笑:“若殿下弃我,我便是忠臣。既然要有一个献祭的忠臣,我以身来殉。”
李尧止平静地分析了当前朝局,指出他昨夜兵行险棋铲除朝中逆党虽冒险,但却是放长线钓大鱼,能为家族赢得更多的政治资源和发展空间。
萧玉融不弃他,李氏是权倾朝野、烜赫一时的权臣。萧玉融弃他,李氏便是一世清明、声名显赫的忠臣。
“尧止此言……”有长辈沉吟,“确实有理。”
长远来看,李尧止这一招虽然险之又险,但是左右他们都不亏。
权力和盛名他们总能得到一样。
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家族里那么多的子弟,各自在不同的地方为营,总能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李荣钊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家主之位?下如此大一盘棋,几乎把所有人都算进去,就凭你?有什么资格?”
“荣钊!”族老皱了皱眉,低声呵斥。
这样的话,说得如此不得体。
被训诫了李荣钊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李尧止看。
家族里就是这样,晚辈对长辈必须绝对的恭敬顺从,稍有不慎便会受到严厉的斥责和惩罚。
因为这就是所谓的礼义。
“从兄。”李尧止看向李荣钊,笑容不改,“家族的未来在新一代子弟身上,亦是你我肩负的责任,我们该携手共进才是。”
这句话大方得体,族老们听了都满意地点头。
只有李荣钊敛了笑,面色沉郁。
“自然,若是从兄不愿配合,我也另有法子。既定目标,我从来不择手段。”李尧止弯着眼睛笑。
这笑却令人不寒而栗,也算是相当不客气了。
在座的人都忘怀不了昨夜的景象。
夜色如墨,大街小巷都被映衬得寂静无声,而建立在这寸土寸金的锦绣路段上的李府也不太平。
李尧止腰间佩剑,站立在府中一座高耸的楼阁天台之上。
这座摘星楼,建成那一日萧玉融来看过,还亲自题了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萧玉融还笑着说:“你们李家这摘星楼,再建高些,就要越过宫里的天塔了。”
“身为人臣,怎可逾越君王?”李尧止含笑摇头。
而他此刻站在摘星楼上俯瞰着玉京,这座繁华却暗藏汹涌的城市,权力的集中与象征。
身着黑衣的家族死士蒙面低头,犹如幽魂般等候指令。
“该走了。”李尧止一步步走向府门。
被惊动的族人全都被死士拦在门内。
“李绍兖!你想要干什么!”
“谁准许你动死士的?”
“族老们给他令牌了吗?他怎么指使得动死士?”
“你什么意思?软禁族人吗?”
昏暗之中,通往府门之外的道路两侧都点了烛火,在风中隐约跳动。
忽明忽暗的光影斑驳,落在李尧止清秀的面庞上犹如鬼火幢幢。
“李尧止!你说话啊!”有人愤怒地冲上来,想要越过死士来掐李尧止。
他的手臂伸过死士们未出鞘的刀剑,快要够到李尧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