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止自嘲般笑了笑。
候在门外的小厮上前来,“公子。”
“去公主府吧。”李尧止道。
去公主府的时候,萧玉融正在听度熙弹琵琶。
已经是开春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度熙正低着眉,琵琶一曲肠堪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看见李尧止来,萧玉融抬手示意度熙下去。
度熙瞥了一眼李尧止,抿唇抱着琵琶起身,朝着萧玉融行礼之后离去。
李尧止道:“殿下,诸事已毕。”
“那我可得恭喜公子了,日后便是家主了。”萧玉融微微一笑。
“殿下方才在听侍君弹琵琶,可要绍兖弹一曲?”李尧止望向萧玉融殿中摆着的琴。
萧玉融笑:“好啊,只是这回别弹长命女了,弹些快活的吧,看来我要为绍兖早些砌把琴了。”
“好。”李尧止敛了玄青色的衣袍,坐在琴前。
拨弄琴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他眉宇清俊,犹如黛色的远山般恬淡,眼眸似蒙了层空蒙云雾,柔润却始终叫人看不透。
琴音婉转,含情脉脉。
萧玉融扬起眉梢,这是秦楼楚馆里流传甚广的曲子,娓娓动听,唱的是情郎姑娘间的情意绵绵。
李尧止还知道这曲子,还会弹,还拿到她面前来弹。
萧玉融饶有趣味地扬起唇角,等到一曲终了,才问:“从哪儿听来的?”
“有回族中开家宴,一名从弟在宴前弹的。”李尧止回答。
“绍兖还真是过耳不忘。”萧玉融笑了笑,“那你那个从弟呢?你家的规矩那么严,他敢在长辈们面前弹,那群老古董能轻饶了他?”
“嗯,长辈们脸色非常难看,事后族老罚他跪了半个月的祠堂。”李尧止露出了笑。
萧玉融笑出了声,她心情许久没这么愉悦过了。
“谁能料到,如今是他们心中最好最守礼的绍兖来给我弹这曲。”萧玉融笑道。
她走到李尧止身边,按着李尧止的肩膀绕着他转了一圈,“哎哟小情郎,你可千万别愁。”
萧玉融就那样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笑道:“我此生啊,只为你挽红袖。”
说着又皱了一下鼻子,她笑:“那也不是,转来更像是绍兖此生只为我挽青袖。”
她像是把李尧止当追月阁的头牌戏弄,歪着头打量着李尧止精致如画的眉目,“我们绍兖这般姿容,若真是在追月阁里,必然能叫人一掷千金。”
李尧止见她倒下来,连忙扶住她的背脊,搂着她的腰,“殿下。”
“殿下这么说,绍兖可真是要忧心了。”他垂着眼睛贴近了些,耳鬓厮磨。
李尧止撒娇般用鼻尖蹭了蹭萧玉融的脖颈,语气氤氲了片刻笑意:“小娘子这么说,可是会为我赎身了?”
他配合萧玉融玩闹。
“赎身?那可怎么办呀?我囊中羞涩呀。”萧玉融还真演上了。
“那也无妨,我有钱,我攒下了一定的积蓄,可以为自己赎身的。只是……融娘?嗯……融娘子愿不愿意带我走呢?”李尧止思索了应当的称呼。
他自然地为萧玉融添了一杯酒,喂到唇边。
萧玉融哦了一声:“可我还得去赶考呢,盘缠都为了见你一面花光了呢。”
她一面说,一面就着李尧止的手喝了酒,像是真来游戏人间,流连于花丛之中。
李尧止点了点头,“嗯,无妨,也无妨,我将赎身的钱给融娘当盘缠,融娘只管专心赴考场。待到功成名就,再来替我赎身也不迟。”
“这就将赎身钱给我了?哎?若我是那薄情负心人呢?若是我高中,成了探花,陛下瞧上了我,要将什么王孙公子许配给我呢?”萧玉融说得一本正经。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她这姿容,也确实是够得上探花。
她颇有些得意,仿佛真是那薄情寡义负心人似的,“这有人荣华富贵,我哪儿还记得成追月阁里有人苦苦等我呀?”
李尧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殿下,圣上没那么喜欢替人指婚……”
萧玉融打断他:“叫我什么呢?这话可说不得啊,我的小情郎。”
见她还兴致勃勃地玩着,李尧止便也继续配合她闹。
“嗯嗯。”李尧止笑盈盈地望着萧玉融,“我便接着等融娘来见我,为夫郎,为侍君,为奴役,只要留在融娘身边,都是好的。”
他语罢,又思索了一番,认真道:“若是早早地忘了我,那也无妨。”
“融娘高兴,那便好了。”他眉眼含笑,万分动人。
“这么痴情啊?”萧玉融轻轻捏了捏李尧止的脸颊。
李尧止眨了眨眼睛,如墨玉般的眼眸盈盈望着萧玉融,柔声问道:“那娘子还要厌弃我吗?”
“小郎君莫忧。”萧玉融捧起李尧止的脸,“待到春来遍是桃花水,雪共月明千里寒的时候,再不负良辰美景,暮暮朝朝,不负天长地久。”
这空头支票般的戏言,萧玉融却仿佛说得很认真似的。
也不知道是戏里要攀附权贵的负心人,对一心一意为意中人付出的追月阁头牌夸下的海口。
还是萧玉融对李尧止不一定会成真的许诺。
李尧止也听得很认真。
蝶翼般的长睫扑朔两下,他柔情款款地凝视着萧玉融,却似乎又有些出神。
萧玉融轻轻叹了口气。
她密长的睫毛微微掀起,窗外的那几寸月朗星稀,春芽欲发,似乎都融入了她琥珀般的眼瞳。
仿佛羊脂白玉凝成的肌肤在月光下笼起朦朦的一层光,萧玉融仰起脸,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李尧止的嘴唇。
犹如烈火一般的红衣跟她相映生辉,映照进李尧止的眼眸之中。
酒尚余温,入口不识乾坤。
萧玉融轻声道:“你我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