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融神情自若,“能谈的可多了,先生意下如何?”
将领急了,“主君!小心有诈!”
萧玉融听了就笑:“放心,我也是单枪匹马,身无寸铁呢。”
“主君!”将领还要再劝。
柳品珏抬起手,制止了他,“够了,我只有打算。”
他抬眼看向萧玉融,“什么时候?随时奉陪。”
“那便请吧。”萧玉融伸出手示意。
两军对垒,阵前那边的主帅却只身去详谈了。
两边都紧张得不行,尤其是柳氏这边。
阿南阿北都在远远地观察一下,被谢得述拦下来了。
两边又差点要打起来。
李尧止含笑劝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诸位不妨耐心静候佳音?”
这才算没打起来。
湖心亭中摆了酒水和糕点,看着不像是敌军议和,反而像是故人重逢。
天际落了绵绵阴雨,水面上起了雾气,雨滴飘落,溅起涟漪。
烟雨蒙蒙,如诗如画。
萧玉融依然有闲情逸致倚栏而望,望向远山,远山如画,水墨丹青。
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萧玉融伸出手接住了雨滴,“下雨了。”
“先前还喊打喊杀,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我的便,如今怎么就好端端坐在这,同我赏雨?”柳品珏低笑一声,颇有嘲笑的意思。
“来杯酒?”萧玉融兀自端起酒樽,朝着柳品珏示意。
柳品珏微微蹙眉,“下雨了吹风会受凉,你还要喝酒?什么时候能对自己身子上点心?”
萧玉融笑着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小酌怡情。”
忽闻雷声隐隐,萧玉融侧躺在亭子里,红袍裹身,风情摇曳。
“先生难不成是忘了当年所言?”她问。
柳品珏原本紧锁的眉心稍稍松懈,似乎在等待萧玉融的后续。
雷光照亮萧玉融雪白的脸庞,她勾起红唇,摊开手,道:“可逐鹿者,唯我与先生二人而已。”
只有雨打风吹与雷声。
“是。”柳品珏终于开口。
“先生难道不喜爱我吗?”萧玉融凑近柳品珏,目光灼灼。
柳品珏停滞片刻,“你从何而来的信心,觉得我会爱你?”
萧玉融笑:“我可没说先生爱我,我也不奢求先生的爱。”
她要的不是柳品珏的爱。
那也太难了,柳品珏这种人得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爱得死去活来啊?
所以萧玉融要的是柳品珏在面对她时的一丝犹豫。
她想要赌的就是柳品珏的不同。
柳品珏会为她哭,会为她动容,会留下她的猫。
柳品珏会为她不顾身份和立场送到两界山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在她下葬那一日出现在允州。
萧玉融会想起她伪装舞姬献舞那一日,柳品珏坐于上位,看到她的那个眼神。
她在舞剑的那时候,无论是从招式、习惯还是力道上,都已经暴露了吧?
那时候柳品珏就发现是她了吧?就知道她没死了吧?
柳品珏那时候的眼神,那个不可置信的,泛着泪光的眼神。
那个意识到失态时,眼神又勉强归于平静,但眼眶依然微微湿润的模样。
萧玉融确信那时候柳品珏内心的起伏。
她不赌柳品珏爱她,但这一丝犹豫,一丝动容也足够了。
“你……”面对这个素来让他头疼的弟子,柳品珏眉头皱得更紧了。
“先生,为什么非得要天下呢?”萧玉融问,“如果说是为了家族,柳氏天下?自从柳氏族老们派人追杀你的时候,你真的还愿意为它付出所有吗?”
致命的问题。
柳品珏微微一怔。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那时候,他想的是为自己而活。
“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它,我可以放过所有人,免去谋逆的罪责,柳氏依然还是那个四世三公的允州柳氏。”萧玉融说。
萧玉融贴近了,“还是说为了心中大志?想要治理天下,想要万世太平安康?”
“那也可以,我是你的徒儿,你该信我才是啊。”她的言语像是蛊惑,“我可以做到的,太平喜乐,我会让楚乐变成那样的。我可以让你摄政,治理天下。”
她轻轻拽住柳品珏的衣袖,跟年幼时那样。
她说:“一个人我还是会有不懂的地方,先生在我身边可以教导我、辅佐我、帮助我。”
萧玉融晃了晃柳品珏的手,“先生……”
这就是明晃晃的邀请了。
萧玉融想要柳品珏献降投诚,她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尽管这对于两边来说都如同痴人说梦。
柳品珏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萧玉融意识到柳品珏动摇了,他的动摇并不是无声的。
是沉默,是垂下的眼睛。
仅仅是一息之间的事情,萧玉融觉察到柳品珏不动声色的些许为难,一刹那被感性撼动理性的震颤。
这些都一闪而过。
柳品珏恢复了平静,“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卿卿。”
萧玉融停住了。
“这世上不只有我们两个人。”柳品珏说。
一声叹息,萧玉融收回了手。
“那就没办法了。”萧玉融道,“那我们只能为敌了,在我们分出胜负之前。”
没有办法啊,这也没有办法啊。
直到他们分个胜负,或者是分个你死我活之前来,他们都没有办法说服对方了。
柳品珏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掌心,随后又松开。
他望向萧玉融,“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看看你是否能出师。”
“拭目以待吧,先生。”萧玉融微微一笑。
“在这之前,可要再手谈一局?”她问。
这恐怕是最后一局了。
柳品珏沉默片刻,还是颔首。
照旧是萧玉融执黑子,黑子先行。
萧玉融平静地落子,“对弈双方,黑白阴阳,争斗求生。先生喜欢对弈,教我下棋感受天道变化,最终达成和谐共生,各安天命。”
柳品珏几乎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萧玉融说:“为什么不能和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