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灯笼高悬,花鸟鱼虫、龙凤呈祥的灯投落温暖的光晕,灯火辉煌,犹如碎星坠地。
宫里的那盏琉璃灯再度点燃,上边千万字的祈福文又更密集了。
“这盏灯许久没点了。”萧玉融看到还颇为意外。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上一回,还是父皇为我点的。”
“上回是父皇替你点,这回,哥哥替你点。”萧玉歇摸了摸萧玉融的鬓角。
萧玉融扬起笑容,“我知道,所爱之人并未离开,只是成为了天上的星子。”
这是独孤英告诉她的。
而她的姓名,被赋予了他们的希望和祝福,会流传于世。
宫廷里的除夕宴办得热闹非凡,美酒珍馐,饕餮之宴。
萧玉融饮了几杯陈酿,有些熏熏然。
“殿下,可要出宫赏灯?”李尧止递上一杯醒酒茶,柔声问道。
“出宫玩?好啊。”萧玉融慵懒地半抬起眼睛,欣然同意。
她本质还是喜欢找乐子。
宫外美景鸿城依旧,彩绸飘扬,张灯结采。
奇花异草开遍,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两岸灯火,如诗如画,仿佛与月争辉。
画舫如织,集市热闹,茶馆酒楼宾客盈门,讲的都是些英雄美人故事。
“要说那当今圣上啊,可真真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这江山如画,美人心计,且细听分说!”
“陛下从昭阳公主,到昭阳***,再到如今的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
“要说她这通身的本事,传自她那一言不发就进了御书房,抽走状告自己折子烧掉的舅父小霍侯霍照,还有她那师门……”
“郎才配女貌,英雄配豪杰,豺狼配虎豹。说的正是陛下与丞相二人,一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能火烧相国寺……”
萧玉融听得津津有味。
易厌可就不乐意了,“这什么水平的说书人,净讲他们了,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我姓名呢?”
“你一个异世之人,要在史册上留下什么姓名?”萧玉融笑。
玉殊脸色难看,“公主的事他也敢评说,真是不想要舌头了,我这就叫扶阳卫去逮了他下狱……”
“诶,大过年的,别那么杀气腾腾。”萧玉融抬手制止,“他讲得挺好的,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四分靠编造鼓吹,若不是书中人还真要信了。”
谢得述本来以为萧玉融要砍人,都要去提武器了,见萧玉融没有这想法,又站了回去。
萧玉融道:“吾之姓名,留与后人评说吧。是非功过,不过如此。”
“姊姊,要登城墙去看灯了吗?”萧玉元拉着萧玉融的手晃了晃。
“好哇。”萧玉融屈指一弹他的额头,笑道。
众人登上城墙。
恍惚间萧玉融回到从前,望向灯火万家,难免感慨。
而在此时,千万盏天灯冉冉升起,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悠悠摇曳着。
护城河上数不尽的河灯也顺着河流静静流淌,在水中随着波浪起伏,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明月在天星在水,恰似莲花般在水上飘着。
望着灯上写着的祈愿,仿佛与当年重叠,萧玉融眼眶湿润。
而上面的祝福,由身边的人再说一遍。
柳品珏静静地注视着萧玉融,目光深邃且柔和,“我的卿卿,万岁千秋,无恙无忧。”
似师似友,似敌似亲,终成眷属。
他希望萧玉融能流芳千古,又能无恙无忧。
“望殿下长命百岁,万世长安。”李尧止轻声说道。
眼眸宁静温柔,宛若一汪湖泊,永远安宁。
他的背后一片灯火都是长命百岁的祈愿,这些年萧玉融的生辰他都放灯,都求萧玉融长命百岁。
这么多年过去,李尧止的心愿从未变过。
他希望他的殿下长命百岁。
王伏宣递上一只香囊,“玉融,所愿必得,福履齐长。”
萧玉融一直让他帮忙绣花,而之前错过的生辰礼,他换成了装有草药和祈福佛珠的药香囊,他一针一线绣好的。
盼着萧玉融得偿所愿,也盼着萧玉融福缘深厚。
崔辞宁站在花枝下,笑容张扬,“昭阳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年年岁岁。”
他背着手,萧玉融却能隐约看到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虚拢着,似乎是藏了一朵小花。
那年墙头马上初遇再重逢,一见钟情又爱恨两难,到头来兜兜转转,依然是他最赤诚地摘下最高枝的花,送到萧玉融的眼前。
“玉儿在新一年里喜至庆来,永永其祥。”霍照的祝福亦如往常那般,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真挚的期许。
但他眼神柔软,无声诉说着期许。
萧玉歇整理了萧玉融鬓角垂落的发丝,柔声道:“融融,顺遂无虞,长安常乐。”
他为妹妹铺的路,调转的楚乐的航线,一位女帝的诞生,成就他妹妹的野望。
“那就祝我们五妹新年吉乐了。”萧玉寻姿态颇为漫不经心。
“是啊,祝小妹朱颜不改,笑口常开。”萧玉成语调活泼,笑容依旧。
“姊姊定要做全天下最自由的女儿家!”萧玉元一把抱住了萧玉融的腰,把脸埋在萧玉融怀里撒娇。
易厌将双手枕在脑后,笑意灿烂,“小公主,顺颂时宜,百事从欢啊。”
从史书上一个奇异却结局惨烈的公主再到刀兵相见的敌手,再成为君臣知己。
他知晓萧玉融的一切,明明是飘忽不定之人,却成为了最值得信赖之人。
也因为萧玉融,他才选择留下。
“年岁并进,属下仍会与公主朝暮共往。”玉殊认真道。
他将手置于胸前行礼,庄重得像是在祈祷。
他为萧玉融自始至终是为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主子,新年吉祥。”谢得述神情专注而虔诚。
他是萧玉融的刀兵,萧玉融的意志就是他的方向。
向来如此。
静静站在一侧的度熙垂目笑了笑,语调软和:“公主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他向来不多话懂进退,小心翼翼,却用心之至。
“那我们两兄弟就愿主君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公孙钤揽过公孙照的肩膀,恣意地笑了起来。
公孙照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兄长,又郑重其事对萧玉融道:“愿主君喜乐安康。”
王婉茹笑容洋溢:“他们可都把我的词讲完了,我想想……臻福永绥,灵辉耀世!”
还有那一封从遥遥北国传来的信——“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收到了祝词,来年,年年岁岁,也都会成真的吧?萧玉融望着这些爱她的、她所爱之人,泪盈于睫。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萧玉歇温和地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高兴才会哭。”萧玉融弯起唇角。
萧玉歇笑:“高兴该笑。”
“是啊。”萧玉融望向祈愿的无数灯火,远远地听闻人们的笑语声。
她回眸而笑,“谢谢你们,陪我行至此路。”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