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日子平静而缓慢地流淌，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吴国秀遵守承诺带杨胜利去报名。这些日子，她一直试图说服孙女也一起去上学，但是这孩子现在有主意得很，就是不愿意去。说到底还是家里穷，这孩子想减轻家里的负担，懂事得让人心疼。　　　　顾燕塘不知道奶奶已经把她脑补成这样了，她哪有那么伟大？她之所以不愿意去上学，是因为现实世界她好歹也是个研究生，现在要跟一群小崽子坐在教室里学认一二三四，这画面想想都醉了好吗？　　　　不过为了以后不穿帮，顾燕塘每天晚上会装模作样地跟着杨胜利学认字，就当是监督他复习一遍吧。为此，杨胜利每天上学都认认真真听课，一点不敢开小差，就怕回来回答不上顾燕塘的问题丢脸。　　　　而且，他虽然曾经嘴硬地说不想上学，上学没用，看到别人坐在教室里学习，还是隐隐有些羡慕。但是他知道家里的情况，饭都快吃不饱了，哪有钱供自己上学呢？所以他提到上学时，总是一脸看不上的样子，用这种别扭的表现来掩饰自己的渴望。他没想到他还能得到上学的机会，如今自然分外珍惜。　　　　他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所以他清楚，这些改变都是谁带来的，连带着对这个姐姐，他心里也慢慢从被动的接受变成了内心的认可。　　　　摸清了系统的尿性之后，顾燕塘每天的日常任务基本上都能完成了，没有损失一个不该损失的积分。她宛如一个守财奴般每天都要调出系统页面查看好几次，看着不断上升的积分，心情就非常愉快。　　　　她不是真的只进不出的守财奴，只要系统商城有特价商品，看着有用的她都会买下来存着，万一以后就派上用场了呢。特价这两个字真的是很魔性，现在系统背包里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顾燕塘坚信以后会用到的。　　　　这几个月，顾燕塘也不是全无进展，她养的十只小鸡仔都长大了，其中有两只母鸡都开始下蛋了。蛋都没卖，留着给家里人补充营养。不然这每天稀饭咸菜的，她很怕杨胜利将来长不高，那真是白瞎了他那张脸了。　　　　现在，顾燕塘已经开始跟着吴国秀去出工了，生产队长张建忠同情她们老的老，小的小，给顾燕塘安排的都是轻省的活，当然工分也拿得少，不然别人该有意见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张建忠这么怜贫惜弱，看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　　　　顾燕塘被分到跟知青一起除草，她才知道，原来东风生产队也是有知青的。电视剧和小说里知青的故事总是非常精彩和凄婉，她有些好奇，就格外留意了一下他们。　　　　东风生产队一共有五个知青，都是从省城来的，三男两女，年纪看着都不大，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才下乡不久。只有一个看着可能有二十岁了，是老知青，跟他同期来的知青都想方设法回城了，只有他因为家里成分不好，一直回不了城。　　　　这些都是吴国秀告诉她的，他们生产队在张建忠的管理下风气还好，对知青也没话说，没磋磨这些孩子，也没有什么龌龊事。　　　　一起干了两天活，也算是熟悉起来了，其中一个女知青陈燕燕性格比较活泼，对顾燕塘也比较好奇，正好她们俩并排着，就开始跟她搭话。　　　　“杨柳，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上工了？为什么不上学？”　　　　早十年，杨柳这个年纪出来上工的不少见，那时候困难啊，饿死的都有。但是现在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不少，不管是干的稀的，起码都能填饱肚子了，放眼望去，谁家孩子这么小就出来上工的？　　　　顾燕塘不太喜欢她这种说话的方式，虽然话挺正常，但是语气中满满都是优越感，带着点城里人的颐指气使。不过两个人离得近，顾燕塘也不好不理她，笑了笑，简单回答道：“家里困难，没办法。”　　　　“再困难也不能让你一个小娃娃出来上工啊。”陈燕燕正义感爆棚，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这个年纪就应该读书，学习知识，将来为建设祖国做贡献。”说着话音一转，“你是不是还有哥哥弟弟？他们上学了吧？”　　　　顾燕塘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知道！”陈燕燕声音提高了一点，有些激动，“这完全就是重男轻女，是封建糟粕，是该打倒的……”　　　　“燕燕，我们换一下吧？”　　　　边上突然传来一句温润好听的男声，陈燕燕停住话头转头一看，是沈舟，脸色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舟是知青队伍里的男神，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秀，文质彬彬，戴着副金属边框的小圆眼镜，仿佛是民国时光里走出来的文艺诗人。知青里两个女孩子都喜欢他，为了他一直在暗中较劲。生产队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也对他表示了好感，但是他就像没有开窍一样，每天就是埋头干活，回到知青宿舍就把高中课本翻出来看。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会礼貌回应，但从不主动跟女孩子搭话。　　　　这样一朵高岭之花，突然跟自己说话，陈燕燕都快找不着北了，恐怕别说换个位置，就算让她把沈舟的那一份活也干了，她也能答应。　　　　身边没有那个聒噪的女知青，顾燕塘松了口气，低声对身边的人说：“谢谢。”　　　　看着跟前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沈舟有些诧异，他之所以出手，是因为陈燕燕那些无所顾忌的话，可能会给小姑娘带来麻烦。他只是顺手帮个忙，没想到这样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竟然能看得明白，还认真跟自己道谢，其聪慧可见一斑。可是她的天赋只能生生浪费，因为她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沈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面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不客气。”　　　　短暂的交谈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摸摸地拔草。而被隔开的陈燕燕也找到了新的聊天对象，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一起干了几天活，沈舟对这个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小姑娘越来越感兴趣。很少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到像她一样沉稳的，待人接物也非常妥帖，让人刮目相看。　　　　因为好奇，休息的间隙，沈舟会和顾燕塘聊几句。两个人都不是话特别多的人，但是居然聊得很投机。听说她每天晚上都要跟上学的弟弟学习认字，沈舟心里有些震动，主动说教她。　　　　顾燕塘当然求之不得，为了能够不崩人设，她现在每天晚上跟杨胜利一起学认字，天知道要几年才能达到正常的水平。但是沈舟就不一样了，他是高中生，有他教，以后不管她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推给他嘛。反正知青过两年也要返程了，谁还能去找他验证吗？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成了名义上的师徒。吴国秀听说，特意攒了几天的鸡蛋给沈舟送去，感谢他对孙女的照顾。　　　　只有杨胜利有点别扭，几天晚上不理顾燕塘了，看到她的眼神就偏头躲开。她有点莫名其妙，终于在晚饭后堵住他问：“你这是怎么了？姐哪儿得罪你了吗？”　　　　杨胜利不看她的眼神，转过身就要走，被顾燕塘一支手臂撑在墙上堵住他的退路，颇为霸气地说：“说话，别不吭声。”活脱脱一个大恶霸。　　　　“都有人教你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这几个月，家里伙食好多了，杨胜利长胖了一点，脸上见了肉，白嫩的模样越发可爱。此刻他低垂着眉眼，脸颊赌气地微微鼓着，越发像一只白嫩的包子。顾燕塘看得心痒痒，没忍住，伸出罪恶之爪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嫩嫩滑滑，跟水豆腐一样。　　　　杨胜利一把拂开了她的手，眼睛飞快地抬起看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别别扭扭地看向角落。　　　　小孩子争抢玩具一样的占有欲，顾燕塘心里一笑，看来这几个月没白对这小子好，平时看着不显，这不，看到姐姐跟别人好了，心里就别扭起来了。　　　　顾燕塘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哎呀，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呀，不找你还能找谁？”　　　　杨胜利仍旧不发一言，只是唇角微微勾了勾，如果不是一直看着他，顾燕塘都不能发现这小小的变化。　　　　小屁孩，非要人哄着！顾燕塘好听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终于哄得杨胜利不计前嫌，肯拿正眼看她了，她在心里叹气，养个小正太真是太累了。　　　　顾燕塘知道知青在这里待不久，果然，翻过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知青们都蠢蠢欲动，准备考大学。后来，沈舟考上了省城S大，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便是那个年纪最大的知青，从前不声不响的，居然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让大家跌破眼镜。　　　　另外三个知青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不像沈舟，有闲暇就把高中教材拿出来看，他们来了之后从来没看过书，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复习时间又不够，都落榜了。不过最后还是得以返城。　　　　知青走了之后，顾燕塘就在等，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会不会同她所在的世界保持一致。后来，果然让她等到了那个重要的会议，改革开放的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