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国秀缠着顾燕塘，要她去相亲的时候，杨胜利是站在他姐这边，声援他姐的。但是在这件事上，老太太非常坚持，意见可以提，但是会不会采纳就看她的心情了。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说：“你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时候她还可以趁着年轻挑一个合心合意的，等拖到三十五岁，她怎么办呢？好的已经被人挑走了，差的她又看不上，等到我走了，你成家了，她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到时候看着别人一家人团团圆圆，心里该多难受啊。”　　　　“我不会离开姐姐的。”杨胜利不假思索地说。　　　　年轻人啊！总是那么轻易许下承诺。吴国秀冷静地瞟他一眼，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能陪你姐姐一辈子吗？ ”　　　　被老太太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看着，杨胜利犹如迎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腔激烈的感情慢慢降了温。他抬头直视着老太太，以一种深思熟虑之后的平淡语气说道：“当然。我可以陪姐姐一辈子。”以弟弟的身份陪伴她一辈子，是杨胜利可以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胜利你想过没有？”吴国秀只当他是孩子话，细细同他讲道理，“弟弟虽然也是家人，但是同丈夫和儿女的陪伴是不一样的。你忍心你姐姐这辈子都不圆满吗？”　　　　顾燕塘在旁边一边吃苹果一边发表意见，“我不在乎。”被老太太回头瞪一眼，“说什么孩子话。”　　　　在老太太眼里，恐怕他们永远都是孩子。顾燕塘扒在老太太肩上，笑嘻嘻地说：“刚奶奶还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不找对象，就要变成老姑娘了，难道是我听错了？”　　　　“不许嬉皮笑脸。”吴国秀原本想好好跟杨胜利谈谈，她是真心把杨胜利当孙子养，也不愿意让这种关系变味，结果被孙女一打断，这话就说不下去了，点一点孙女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她像孙女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明红都能下地干活了，可柳儿倒好，还是一副不省事的孩子样，真是愁啊愁，愁白了头。　　　　顾燕塘削下一块苹果喂到老太太嘴边，“奶奶，别愁了，再愁下去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　　　　“我这是为了谁？”吴国秀哭笑不得地点点她的额头。　　　　话题被顾燕塘岔开，杨胜利却忽然自我怀疑起来，他设想的未来，对姐姐来说真的好吗？他可以保证自己不成家，一辈子守着姐姐，但是姐姐是否也会想成家呢？她之前说不想嫁人，也许只是一时没想通，如果真像奶奶说的那样，多见见优秀的男士，姐姐就遇到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了呢？至于自己？无论如何总是陪伴在她身边的，无论她将来嫁不嫁人。　　　　于是，杨胜利向老太太妥协了，默认了老太太替顾燕塘安排相亲的行为。没有弟弟帮着说话，顾燕塘最终败给了老太太，答应前来相亲。不答应不行了，老太太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快做足了。她年纪大了，顾燕塘真怕她急出个好歹。　　　　看他们约定了时间地点，杨胜利不放心，要跟着去看看，替顾燕塘把把关。谁知导师突然找他有事，好不容易做完了，他一路从实验室小跑着赶来，幸好还没结束。　　　　“姐，我来晚了。”杨胜利微喘着气朝他们走去。　　　　“不晚。”沈舟转头跟他打招呼，笑着问：“刚从实验室跑来的？”　　　　“沈……沈老师？”杨胜利有点惊讶，他进来时全副心神都放在姐姐身上，而沈舟又是背对着他坐的，所以他竟然没第一时间发现他姐的相亲对象是沈舟。　　　　“不用介绍了吧？”顾燕塘见杨胜利还傻愣着，拉着他坐下，打趣着说：“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真是跑来的？你出门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有事就别来了，这大热天出这一身汗，又是何必呢？”　　　　“杨胜利也是关心你。”沈舟笑着说，他心里清楚，这是防着自己这个相亲对象呢！他苦笑着想，对方显然是想多了，他姐姐可没给自己一点机会。　　　　学历高，相貌好，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还是个青年才俊，杨胜利突然发现姐姐这个相亲对象优点不要太多，唯一能够挑刺的不过就是两人的学历差距，这还是姐姐的弱势。当然，杨胜利是不会承认自家姐姐不如人的。　　　　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杨胜利心里有些气闷，平时看着沈老师挺正派的，没想到这么会跟女孩子套近乎，一定没少跟女学生搭话吧？扣分！再看他身上穿的白衬衣配牛仔裤，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这么骚包，一点都不稳重，扣分！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就杨胜利跟锯嘴的葫芦一样闷不吭声，这可不像他的性格。顾燕塘有些奇怪地拉拉他的衣袖，轻笑一声，“沈老师又不是外人，你还害羞啊？”　　　　这才多久，就不是外人了？杨胜利觉得心头仿佛又中了一箭，勉强笑着说：“看你们聊得挺好，不忍心打扰。”　　　　顾燕塘信他才有鬼了，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转回目光同沈舟说：“今天谢谢沈老师的咖啡了，时间不早，不如下次再约？”　　　　她眸光含笑微微侧头的模样带着点小俏皮，沈舟蓦然想起一句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点点头，清润的目光望向她，笑容温雅，“不知我是否有幸拥有你的联系方式？”　　　　他这样说话，更加像从民国旧时光中走来的翩翩佳公子。顾燕塘没抵抗住美色的诱惑，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在纸巾上写下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最后一笔写完，她唇角勾起，动作潇洒地扣上口红盖子，像是剑客还剑入鞘，姿态从容，带着别样的魅力。本来还准备模仿电影中的镜头，在纸巾上印下一个唇印，但是考虑到在座两位男士的接受程度，顾燕塘生生忍住了这股突如其来的促狭，把纸巾推到沈舟的面前，眨眨眼说：“当然可以。”　　　　沈舟和顾燕塘虽然认识时间挺长，说起来也有十来年了，除去中间没有联系的十年，重逢也有四年了，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燕塘如此不拘一格的一面。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面前的纸巾上，沈舟慢条斯理地折起纸巾，握在手中，脸上笑意盎然，“荣幸之至，期待下次之约。”　　　　杨胜利看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煞风景地轻咳一声，提醒身边的两人还有他这个大活人在，“那就走吧。”　　　　三人结了账走出咖啡馆，顾燕塘没让沈舟送，他们一个回学校，一个回家，方向不一样，没必要。沈舟看看她身后虎视眈眈的杨胜利，像护仔的母鸡一样盯着自己，生怕自己把他姐拐跑了一样，没忍住弯起了唇角，“路上小心。”　　　　跟沈舟道了别，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杨胜利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有些委屈地开口，“姐，你说你不喜欢沈老师的。”　　　　顾燕塘侧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所以？”　　　　“你说谎！”杨胜利垂着头，闷闷地说：“你明明就喜欢他，还骗我。”　　　　顾燕塘看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委屈地肩膀都垮了，忍不住想逗逗他，“就骗你了，怎么样？”　　　　“你！”杨胜利震惊地看着她，又不忍心对他姐发脾气，只能自己生闷气，一言不发朝前走。　　　　看他真的生气了，顾燕塘失笑，明明小时候看着还是一个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怎么越长大越纯良，这么不禁逗呢？看来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很成功啊。她抬手摸摸下巴，唇角浮起笑意。　　　　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杨胜利似乎意识到她没有跟上来，默默放慢了脚步等她。顾燕塘见状，终于忍不住裂开嘴笑，正准备追上去，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杨胜利猛地转回头，正看到他姐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段抛物线，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样落到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身下慢慢浸染开来，在水泥铸就的马路上细细地蜿蜒着，汇成一张血色的网。　　　　“姐！”　　　　杨胜利的声音都喊破了，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朝着躺在马路边上的人飞奔而去。此时，S大物院出了名的冷静自持的院草，慌得六神无主，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蹲在顾燕塘身边，指尖颤抖着，连碰都不敢碰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叫着“姐，姐……”，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唤醒一般。　　　　“报警！快报警！”　　　　“太惨了，快打120！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　　　　身边嘈杂的声音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的眼中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的血色，以至于此后漫长的一生中，他都不能直视红色的东西，那会让他产生心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