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斜眼看了扈瑁一眼,本以为扈瑁是彻底倒向刘奇了,可看到扈瑁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庞,心中不由哀叹,扈瑁这家伙,又被人当枪使了,再去看端坐在堂中没点官样的执金吾甘宁和看起来满是凛然的法衍,天子也只能在心中哀叹一声,一步错,步步错!
执金吾、廷尉和司隶校尉共同督办刑狱之事,如今执金吾甘宁是刘奇一手捧上来的,廷尉法衍的儿子是刘奇心腹,这司隶校尉被人当枪使浑然不觉,天子细一思索,知晓此事已成定局,扈瑁只说此人图谋不轨,犯上作乱,已经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要是这家伙直说王越意图刺杀天子,那到时候,自己这天子的颜面,就丢到大汉十三州之外去了。
“甘兴霸、法季谋,不知司隶校尉扈大人所言,可否属实?”刘协语气中多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天子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是牺牲了韩融,也要迅速将此事抹平,要不然,到时候说不定就将自己这天子给抛到风口浪尖之上了。
法衍拱手道,“陛下,此事确以查实,驿官令王胜,暗中勾连剑士五十余人,藏匿于镇平城中各处驿馆之内,意欲图谋不轨,被执金吾甘大人与司隶校尉扈大人联手擒获,刑讯之后,贼子皆已经松口招供,只有主犯王胜,抵死不供,后畏罪自杀于诏狱之中。”
“嗯!”天子轻哼一声,面无表情的开口,“韩爱卿,不知你可还有话说?”
昨夜扈瑁三人连夜行动,年近七十的韩融也被折腾起来,往诏狱中走了一遭,知晓死在狱中那人是自己帐下的驿官令王胜,心中也早有准备,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人为自己开脱,说上两句好话,天子自己再松口,那就如同挠痒痒一样,就此过去了,若是有人有心想要用此事将自己从九卿之位上拽下来,那别的事情不说,自己这官帽子是保不住了。
官帽子不官帽子的,韩融还不是很在意,可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要是因为属官图谋不轨耳而被去了官帽子,对自己的名望,对舞阳韩氏的名声,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留给后人的,那就是自己晚节不保的形象,可是此事韩融正当其冲,他自己也不便多言。
看到天子此番作态,韩融心中清楚,这次的事情,天子怕是不会讲什么情面了,当下拱手道,“陛下,臣韩融,治下不严,致使有此事发生,臣甘愿受罚。”
天子语气中多了一抹冷酷之色,“大鸿胪韩融,玩忽职守,致使属官作乱,有损我大汉威严,有辱朝廷体面,今赐鸩酒一壶,以全我大汉颜面!”
天子这一句话就给韩融划上了句号,冷酷狠辣的形象不由得让朝中公卿百官心中突突,刘奇也反应了过来,天子此举,这是在用韩融的性命来给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场刺杀画上句号,同时也是在向自己反击。
天子幼稚的举动不由得让刘奇心中发笑,有了田芬之事在前,没想到这小天子还是没长记性,这完全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啊!
尚书令陈纪率先站了出来,“陛下,韩元长纵使非是劳苦功高,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朝廷效力,此番王胜作乱,韩大人也是被牵连之人,纵使有过,也罪不至死,还请陛下明鉴。”
太仆荀悦紧随其后,“陛下,韩元长乃是我大汉名士,亦是公卿高爵,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还在为朝廷效犬马之劳,纵有大过,按我大汉律令,也罪不至死,若陛下肆意妄为,与桀纣之辈何异?还望陛下明鉴!”
黄承彦心思通透之辈,自然看出来了其中猫腻,陈纪虽然是刘奇舅父,如今大汉的尚书令,与韩融在政治立场上没有多深的交情,可同为颍川士人,地域乡党的团结性就体现出来了,颍川大族之间关系盘根错节,现在韩融有难,陈纪和荀悦毫不犹豫的就跳了出来,要保住韩融。
“嘿嘿,这么热闹,那我就再给你加上一把火!”黄承彦心中冷笑一声。
看到天子面上的愤怒之色,黄承彦毫不犹豫的开口,“陛下,韩元长乃是我大汉高士,声名远播四海,如今更是年老体衰,陛下若是杀之,士人公卿多以为陛下刻薄寡恩,为一韩元长而损陛下名望,远远不值,还请陛下明鉴!”
陈纪的话还算和善,到了荀悦嘴里,多多少少就有些挟势而倚的心思了,你现在年纪还小,要是按照我大汉律令祖宗法行事,成为一代明君还是没有问题的,要是乱搞,那就会成为和桀纣一样的昏君。
可黄承彦这一句神补刀,却是将天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你要是杀了韩融,就是刻薄寡恩,朝廷公卿怕是没有几人敢为你效死了,你要是不杀韩融,这番示威就没什么作用了,到时候天子出尔反尔的消息也会流传到市井之中,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听了我黄承彦的话,那不杀韩融,为的就是保住你作为天子的名望,而不是真心想要宽恕韩融。
天子虽然年幼,可从黄承彦的话中,已经听出来一抹不详的预感,最重要的是,看到刘奇闭目沉思,事不关己的模样,天子心头更为火大,自己本就是为了向刘奇示威,这番要是不战而退,岂不是沦为了刘奇眼中的笑柄。
天子当下带着几分凛然喝问道,“莫非尔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上下尊卑之礼,都学到了狗肚子中了吗?韩融有罪,朕杀之,又有何妨?”
天子上下尊卑,表面上是说朝中公卿百官,可实际上,剑锋直指的是端坐在堂下首席的刘奇,刘奇如何能听不出来天子的意思。
刘奇当下双眼刷的睁开,带着几分慵懒向天子拱手道,“陛下,韩大人乃是我大汉老臣,在朝中效力多年,纵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明断!以臣愚见,此事韩大人有过,但罪不至死,念在韩大人为朝廷效劳多年,如今年老体衰,出任重要职位力有不逮,不若贬韩大人为博士,出任黑白学宫祭酒,传道授业,为我大汉教授出更多的良才,为我大汉效劳,请陛下明鉴!”
天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刘奇,“若是朕执意要杀了韩融呢?”
太常皇甫嵩看到二人情况,心中苦笑一声,随后站了出来,“陛下,韩大人毕竟为我大汉效劳多年,历任公卿之位,名播四海,还请陛下明鉴。”
太尉杨彪这个时候也不再躲藏,站出来道,“陛下,韩元长为我大汉效劳多年,如今颍川士子,为我大汉效劳者众矣!若陛下因一属官作乱而迁怒此等高士,恐为天下非议,还望陛下明鉴!”
大司农士孙瑞紧跟着开口,“陛下,此事发生,于韩元长而言,乃是无妄之灾,陛下若因此缘由而治韩元长死罪,为天下所笑矣!还望陛下明鉴。”
蔡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一拜,掷地有声的开口,“此举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除却一言未发的赵温和心中多少还有些心惊的张喜,新近入朝的少府陆康,其余人皆尽开口,足见刘协此举的失误,到了这个时候,刘协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慌乱,可看到刘奇那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刘协眼中带着几分厉色看向刘奇,“皇兄,你怎么说?”
刘奇一脸无所谓的开口,“陛下,若以此惩处韩大人,恐怕人心尽失。至于怎么做,臣也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已,如何决断,还在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全由陛下裁决,可陛下还得想一想,这天下悠悠之口!”
天子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按照皇兄的意思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