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翊微微颔首应允,而后优雅地抬起茶盏,不紧不慢地轻啜一口。稍顷,随着茶盏“咚”的一声被放回原处,他这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妇人,声音冰冷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氏浑身仍疼痛难忍,但经过刚才的交锋,她深知对方来者不善,且手段毒辣。此前她已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满心都是恐惧,生怕再度惹怒这几人,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她赶忙回答道:“奴婢不敢欺瞒大人,奴婢姓贾,祖籍铜陵,在京都北城做豆腐营生。家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声音犹如破锣一般。
“那孩子你从何处得来,又要带往何处?与你接头的人是谁?你们私下又是如何联系?一一从实招来。”楚天翊继续追问。
贾氏缩了缩身子,咽了咽口水,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响。想来是刚才呼喊过度,伤到了咽喉。迎曦见状,吩咐如宝给她倒碗水,如宝却转身出了舱门,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只粗糙的陶罐回来了,里面盛满的水略微浑浊,一路走还一路嘀嘀嗒嗒地滴着水。贾氏见如宝靠近,吓得身子往后缩,如宝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厉声道:“你跑什么呢?还不赶紧喝,喝饱了好生回话。”
贾氏颤抖着布满水泡的双手,伸向陶罐,“快些着,还等着你回话呢!”如宝见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耐烦地喝道。
这一吼声,吓得贾氏如寒风中的枯草般抖动着身子,手忙脚乱地抱起陶罐就往嘴边送,也顾不得那沿着罐口流出来的水,已打湿了衣衿。她张开大口,拼命灌水,却因喝得太急,直呛得咳嗽连连,泪在眼角打转,上身也因咳嗽而剧烈抖动。大家都冷漠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贾氏,犹如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待她气息稍平,抬头向上一看,这才看清上头端坐的玄衣男子。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冰冷的刀锋,冰冷中还透着轻蔑与厌恶的光芒。那高傲的气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另一侧的青衣少年,将单薄的身躯肆意地靠在椅背上,清绝的面容如平静的湖水,深邃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之前所遭受的种种折磨,正是出自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隽秀少年之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微侧头,又迎上了一双充满厌恶与不耐的目光,这目光的主人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鹅黄短袄襦裙,长得娇小可爱,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实在无法将那狠辣的手段,与眼前这个娇俏的丫头联系起来。此时,那眼神变的凶狠。
她急忙低下头颤声回道:“这孩子是在离京三十里的桃源镇一座破庙手的,来人嘱咐奴婢将孩子带至淮远府下辖的淮阳县隆昌客栈先安顿两日,然后再打开信封执行下一步计划。奴婢平时与上头联络都是通过字条传讯。每逢每月十五,奴婢就以烧香的名义前往京郊的出云观,在侧堂第三个神像下获取信息,有时数隔月甚至一两年都得不到消息。有时每月都有指令。”
“孩子出自哪里?又是何时接手?与你交接这孩子的人是何模样?姓甚名谁?你手中发簪从何而来?”须臾,男子的声音如刺骨的冰雹般再次传来。
贾氏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孩子是月初接到的,至于身份,奴婢地位低微无从知晓。每次与奴婢交接的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奴婢从未看清楚过他们的面貌,而且每次来的人数都不一样,这次是三人,上次只有一人。他们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不肯多说一句话,多数时候只是吩咐奴婢照看好孩子,便再无其他言语。此次他们将孩子交给奴婢后,便命奴婢登上马车,照顾好孩子,而后便日夜兼程地驱车。三日之后,到了盈江边又改乘船只,在河中行驶五日,才在泗水河的一个码头上岸换乘马车,直到前日,才又再次换乘那条渔船。这发簪是奴婢在孩子的襁褓手臂处发现的。奴婢只当作是普通的发簪,并不知道这乃是皇族专用之物。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各位大人。”贾氏跪在地上,流出的冷汗浸湿了贴着地面的额头周围。
窗外万籁俱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若有若无。
端坐的两人如同雕塑一般,几乎丝毫未动,此时室内唯有楚天翊指关节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的声音。那清脆的敲打声,在贾氏听来,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声都如重锤般狠狠地击打着她的心脏,令她恐惧战栗。